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23)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这句话暗示并帮助了自己,我做到了,没有流泪将它全部念完,并征集作曲。然而电视机前的很多观众却无法控制泪水,一夜之间,《生死不离》不胫而走,当晚的直播结束之后,我接到了很多的短信和电话,有要为它谱曲的,有要在重要场合朗诵的,有要做公益短片的。

  当夜,曲子已经谱成,很快,成龙和谭晶都克服诸种困难无条件地快速走进录音棚,二十四个小时过后,在我们的直播中,《生死不离》这首歌已经播出。之后的几个月里,成为陪伴中国人度过那段艰难时日的主要旋律。

  仅仅这一个旋律,就有成龙、谭晶、孙楠三个版本,而另外的作曲,还有师鹏等版本。

  在整个抗震救灾期间,《生死不离》成为最重要也是传唱最广的一首歌,相信很久以后,只要这首歌的旋律轻轻响起,人们就会迅速地将思维与记忆带回那段特殊的黑白画面的日子里。这,便是一首歌的力量。不幸的是,刚刚过去不到两年,这首歌又再度为玉树响起。

  所以,该谢谢平久,让我们悲伤的时刻有真诚的歌声陪伴,共同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爱的奉献》赈灾晚会是一场情感的煎熬

  16日,我们还在直播时,接到任务,中央电视台要在18日晚上直播一台《爱的奉献》大型赈灾晚会。

  显然,这是一个快速制定的方案,甚至到了17日,来多少人,播多长时间,什么节目顺序,依然有太多未知数。

  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事情,以前有过一次,就是1998年中国南北都出现大洪水的时刻,在决定荆州是否分洪的那个夜晚,中央电视台直播了一台大型赈灾晚会。

  这个时候,没人去说难度与不容易。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一台艺术上无懈可击、专业上完美无缺的晚会,而只需要一个真情流露的舞台,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传递一个理念:灾难面前,我们在一起,生死不离。

  这时,作为主持人,自然要面临一个挑战:采访来自灾区的嘉宾。他们有的正承担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有的惊魂未定,似乎这种时候我们不该去打扰他们,但作为一台要让更多国人以各种方式投身到赈灾队伍中来的晚会,我们又不得不这样做。

  下午彩排的时候,我知道我要采访美丽的警花蒋敏,在地震中,她失去了女儿和母亲,却依然坚守在工作第一线。下午我和她见了面,简单却用心地聊了一会儿,没触碰她的伤疤,但是我感觉到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于是,为了保护她,我和导演提出,可不可以让蒋敏这一段就不彩排了,免得让她难过两次,晚上一次通过吧!

  这当然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是,导演与领导们慡快地答应了。

  我回来告诉蒋敏,回去休息吧,你属猴,我也属猴,大你一轮,我做你的大哥吧,晚上大哥跟你一起上台。

  晚上的直播,气氛无法言说,在后台与观众席,泪水与抽泣声不断,作为主持人,我们穿行在眼泪中,又必须控制内心的情感。有时,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有多难。

  到了蒋敏的段落,我和她一起上台,然而,当她站到台上,我就感觉到她的悲伤与脆弱,她轻得像一片叶子,随时都会被风chuī走。我只好紧抱住她的肩膀,抓起她的一只手,让她有一个支撑。问完两个问题,我就决定放弃后两个问题,这时候,痛苦而无力支撑的不仅是她,还包括我。

  “不说了,我们不说了。”蒋敏简单的讲述以及她的痛苦瞬间打动了太多的人,一片泪光映衬的掌声中,我迅速地结束了访谈,几乎是抱着她,将她送到后台。

  而一到后台,我把她jiāo到同事手里,自己便再也无法控制,跑到转角,蹲在地上开始号啕痛哭。就在我刚刚准备彻底释放一下情绪的时候,当时的文艺中心主任朱彤快速走过来,他当然看到了我的泪水,但并没有劝慰,只是简单一句话:小白琳的父亲找到了,你马上核实一下情况,准备上台……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还记得汶川地震中那个“敬礼娃娃”吗?他被救出后,躺在担架上不忘向解放军叔叔敬礼的画面,成为黑色记忆中,一个让人感动的亮色。在《爱的奉献》赈灾晚会舞台,救他的解放军叔叔来了,他的父母也抱着他来了,原来,敬礼娃蛙的父亲是警察,这让他从小就学会了敬礼。

  一句话止住了我的泪水,为此我永远感谢他。恐怕在当时,这才是最有效的劝慰。

  原来,刚才在台上接受过采访的女学生小白琳,告诉观众她与父亲失散,至今父亲生死未卜,而在灾区,在一个派出所的临时安置点,gān警与小白琳的父亲都在看电视。看到小白琳寻找父亲,派出所的同志马上打来电话,告诉小白琳,父亲安全,放心。

  这是一个好消息,不仅对于小白琳,而且对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都是一个巨大的安慰,更是一种信心。大悲之中的我,必须马上定下心神,迅速和小白琳带着喜讯上台。在台上,激动的白琳泪流满面,然而头脑却十分清醒,她也在抖,不过是激动,为了平息她的抖动与情感,也为了抑制自己的泪水,在一手拿话筒一手抱着她肩膀腾不出手的情况下,我只能用头轻轻撞着她的头,告诉她:我们在一起。

  流着泪的小白琳在这一段落的最后,对远在灾区的父亲说:去做志愿者,去帮助更多的人,去感恩……

  这就是直播,在生活中不用编写而自带jīng华的剧本,永远好过闭门造车的jīng心撰稿。两三天的时间准备的一台赈灾晚会取得了最大的效果,绝不仅仅是破纪录的十五亿募捐额所能体现出的。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让更多的人把四川当做家乡,把远方当做近邻,更大规模地爱如cháo水。

  而这台晚会的快速播出,也有另外的价值——再不做就晚了。从第二天起,连续三天全国哀悼日,共和国的国旗第一次为普通国民的生命而降下,除去哭声与哀乐的声音,就只有我们共同的心跳,晚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已不再合适。

  两年之后,我们为玉树又举办了一个类似的赈灾晚会,募捐额更是超过二十个亿,这个惊人数字的背后,也有着两年前那台赈灾晚会所打下的基础。过后不久,因为甘肃舟曲的灾难,国旗第三次为逝去的国民降下,人被大写了!

  地震直播的压力当然很大,因为观众们因痛苦而选择拒绝宽容……

  刚开始每日直播时,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压力主要来自于这种痛苦与未知,然而随着直播继续以及观众们期望值提高,压力增大且变复杂了。这时的压力,绝不仅仅是日复一日体力上的要求,以及情况不明并且随时会有意外的直播要求,而且还有来自jīng神上的压力。地震发生后的十来天里,人们的痛苦,转化为对电视直播的qiáng烈关注,这种关注之中,含有一种因痛苦而产生的绝不宽容的情绪。

  按理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更何况是充满变数而又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直播,再加上有很多年轻的记者缺乏直播经验。但是口误或容易引起误解的话语往往使记者在局部时间里,成为被攻击的对象,甚至是猛烈攻击的对象。比如直播刚开始不久,一位年轻的女记者就迅速成为被攻击的靶子和人肉搜索的对象,其中一个理由,是她回宾馆做连线报道,人们无法容忍。但其实,在当时的灾区,通信极不稳定,尤其手机连线很不靠谱,一般都要求记者去找固定电话进行连线直播。然而观众不管这些,再加上记者缺乏经验,并没有jiāo代此中原因,于是直播结束后,她被“千夫所指”,之后,辛辛苦苦的她,只能在舆论的压力下从屏幕上离开,专注于镜头外的工作。想想看,她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记得当时张羽和我都替并不认识的她解释了一下原因,也因此招来骂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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