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金庸_孔庆东/蒋泥【完结】(69)

2019-03-10  作者|标签:孔庆东 蒋泥

  无知无畏的王朔

  点评王朔的《我看金庸》

  蒋泥

  我说王朔的思路、心态、jīng神很有问题,是从价值角度上进行判断的。从这层面看,王朔的有些主张是不折不扣的流氓主张,那些让他觉得写起来很容易的思想、文化杂感与随笔,经不住辨析,对他来说gān这一行是无力胜任,而远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轻而易举的。

  但我从这方面辩难他,不等于说这人不是天才,我不是这意思,他还没恶劣到这个程度。

  他的心愿是不错的,能力不逮,方向歪了,这样的心愿有时不免要助纣为nüè或者好心办了坏事。

  假如--假如啊--他安分一点,明白是什么材料,明白自己只能写好小说,尽量少来点随想、不要什么领域的钱都想一个儿独赚的话,那么这个人作为作家——准确地说作为一个小说家,也还是相当胜任的、难得的,他的许多小说亦是达到了极高水准的,其天赋、天才在语言的机变、幽默和细节的感性描写上得到了最为淋漓尽致的发挥;除此而外,他的长处就不太多见了。这样,我一开始才认为王朔的天才只发展了一半,中道夭折。

  又因为小说人物的思想、意识不等于作家本人的,小说人物的形象也大于作家所自觉赋予其上的情感、思想等等的总和,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由于这些,只写小说时王朔还可以、也确实遮住了“丑”,把他有关对于知识性、价值性、jīng神性话题的判断、认识、看法隐藏了起来,即使小说中在这方面多有谬误,但他未作辨别,对它们的态度极为“混沌”,经过文字处理以后你也能当它们是调侃,当它们是正话反说,从而一笑了之。

  何况小说究竟是小说,当不得真,它的一大价值就是博人一笑。

  所以从这一角度说,小说是遮蔽王朔“无知”(王朔的无“知”,在我的的话语系统中其实指的是无“识”;他在不少领域里的“知”不比别人差,毕竟他是“混出来”的人了,即使没吃过猪肉,听的猪叫也比一般人多得多了。)的“避孕套”,离开了“避孕套”,让他直接与本体接触,他就会“阳痿”!

  我若学习他,从纯商业的眼光看,那么,能和他站在一起不致脸红的,大概是金庸,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特别注重“卖”,作品包含的世俗因素很多,能够为最广泛的大众接受。

  其间当然有分别,最大的分别在于,他们提供货物的含金量大相径庭。

  而作为小说家的王朔,来评点同样是小说家的金庸,拿王朔一个词形容,恐怕叫着“嫉妒”亦不为过。

  为什么王朔感到有点不太平衡,要重创金庸呢?

  原来他发觉读金庸的人“越来越多,评价越来越高”(《无知者无畏》,第74页),抢了他王朔的“市场”。

  这就引起他的关注,便找来金庸的书,找来那套《天龙八部》。

  “这套书是七本”,王朔是“捏着鼻子”才看完第一本的,“第二本怎么努力也看不动了”。

  大概王朔进厕所都不喜欢用鼻子呼吸,而把它捏起来。

  这一点姑且不去考证,我的疑问是,有了这点阅读,加上道听途说和电视,他就能摔开膀子,大gān特gān金庸啊?他行吗?

  他觉得自己行,列举的理由就是“一道菜的好坏不必全吃完才能说”(本节未标明出处者,参见《我看金庸》一文)。

  我可以理解他这个说法,毕竟他是王朔,谁也不能以为他不应该谈一谈自己的阅读感受。

  可一当你来分析这句话时,你就不能不说他是浅薄的,无知的。

  一道菜的好坏,诚然不必等到吃完才能说,但吃菜能与吃书比吗?

  好菜、坏菜吃多了都要拉肚子,好书吃多了并不至于,只要你愿意,就没有足够的时候,而“坏书”对不同的人,则有不同的说法——某人觉得“好”的,另有些觉得它“坏”;反之亦然。

  即使吃饭和吃书可比,你也要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需要,有人喜欢甜,觉得辣不好,有人相反。

  至于傻瓜,他是连马粪都吃,吃起来津津有味的,你能相信他真就感觉它“好”?什么意义上的“好”?对于谁的“好”?

  别人的“好”你起码要尊敬一下吧?

  王朔们的饭量小吃不完、能为有限吃不动、口味蛮霸不愿吃……这一切属于自身的问题,他们看不清,不去反省,就说饭未做好,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不要以为王朔只不过说说而已,我们不必当真,其实他的讲话,是很有点号召力的。

  “好人”的话往往都有一大批听众。听众们倦于“说教”,在一个习于“说教”的环境里长大,对那些不主张说教、调侃说教的人的“说教”,已丧失最起码的辨别、判断力,从另一面上麻木了。

  普通人姑且不论,有一名深受王朔影响的女“作家”就这样说过:“我从来没有看过金庸的作品,原来也想买几本来弥补这个缺憾”,现在“下定决心了——我宁可相信王朔的话,不打算看金庸了!”(《文学报》1999年11月11日)

  看来王朔的市场是很大的,他的同志是永不缺少的。

  在不读书、不主动读书,至多跟着宣传读点子书——在这些方面,我们的作家,也是很有些臭味相投的。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脑袋不只是用来指挥嘴巴说话的,说话之先,还得将一些核心概念厘定清楚,否则你的意见就只能是你个人的见解,这样的见解,即使不是片面的,那也是逻辑上不周全、不严密的。

  王朔们的脑袋一向“简单”,他们瞧不起厘定或界定,瞧不起抽象的逻辑、知识与概念,瞧不起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批评社会,张扬理想正义,抚慰弱小群体……他们瞧不起这一切,要么就说这是知识分子的“发牢骚”,毫无作用与意义,要么当它们是扯蛋。

  当然,他们最瞧不起的,还是gān这些事的“知识分子”群体本身!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王朔曾这样说,“我”看人是有个尺子的,“谁读琼瑶金庸谁就叫没品位,一概看不起”。

  如果它是私下意见,那你怎样讲都行。

  现在形成文字,面对公众,已经不再代表你一个了,你就要为这样的文字担负责任,接受他人批评。

  可是,许多时候王朔意识不到这一点,不讲责任,也不接受批评。他只认金庸的大哥“金钱”,你对他谈责任,他就说你“伪善”。而且,他得罪你、污蔑你可以,你误读了他,他会对你“愤怒”,更别说对他栽赃和谩骂了!

  他甚至把人性和正义对立起来,说“金庸的小说浅薄就在于他拿正义代替人性”(《无知者无畏》,第93页)。

  正义是一个正常社会里正常人性的最低要求,一个人如果丧失了正义、是非观,那他即使再有“人性”,这种人性都是相当可疑、十分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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