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_岳南【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岳南

  专此敬颂

  道安

  弟斯年谨上四月十八日

  弟为此信,未告二梁,彼等不知。

  因兄在病中,此写了同样信给咏霓,咏霓与任公有故也。弟为人谋,故标准看得松。如何?

  弟年又白

  此信发出十一天,未见回音,担心重庆方面无能为力或深感为难,情急之下,傅斯年召开所务会,想出了一个新的援助办法,再度写信给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满怀挚诚与爱慕之情地历数梁思永功高过人之处,并请其核准史语所做出的决定。

  骝先先生院长

  企孙、毅侯两兄赐鉴:

  梁思永先生病事,兹述其概。十年前,思永于一年过度劳动后生肋膜炎,在协和治愈,但结疤不佳,以后身体遂弱。自前年起,忽生胃病甚重,经二年来,时好时坏。去年胃病稍好,又大工作,自己限期将殷虚(墟)报告彼之部分写完。四个月前,即咳嗽,尚听不出肺病声气。上月医生大疑其有肺病,送痰往宜实验,结果是+++!所听则左右几大片。此次肺病来势骤然,发展迅速,思永自谓是闪击战,上周情形颇使人忧虑,近数日稍好。思永之生病,敝所之最大打击也。兹谨述其状。

  思永虽非本所之组主任,但其moralinfluence甚大,本所考古组,及中央博物院之少年同志,皆奉之为领袖,济之对彼,尤深契许。彼学力才质,皆敝所之第一流人,又是自写报告,编改他人文章之好手,今彼病倒,殷虚报告之进行,一半停止矣。思永尤有一特长,本所同人多不肯管公家事,或只注意其自己范围事,弟亦颇觉到敝所有暮气已深之感。思永身子虽不好,而全是朝气。其于公家之事,不管则已(亦不好管闲事),如过问,决不偏私而马虎也。其公道正直及公私之分明,素为同人所佩。弟数年以来,时思将弟之所长职让彼继任,然此事不可不先有准备。抗战时,弟在京代总gān事,思永在长沙代弟,不特敝所翕然风服,即他所同在长沙者,亦均佩之也(孟和即称道不置之一人)。以后弟在重庆时,曾有若gān次托彼代理,其目的在渐渐养成一种空气,俾弟一旦离职,彼可继任耳。彼于代理殊不感兴趣,qiáng焉亦可为之。自胃病后,不肯矣。弟此次返所,见其jīng力甚好,前计又跃于心中,今乃遭此波折,亦弟之大打击矣。

  彼如出事,实为敝所不可补救之损失,亦中国考古学界前途之最大打击也,故此时无论如何,须竭力设法,使其病势可以挽回。此当荷诸先生所赞许也。查敝所医务室现存之药,在两年中可以收入二万数千至三万数千元(如照市价卖去,当可得六七万,今只是用以治同人生病之收入,故少)。拟于此收入中规定数千元为思永买其需要之药之用(本所原备治T.B.之药甚少,所备皆疟、痢等〉。此事在报销上全无困难,盖是免费(即少此项收入),而非另支用经费也。此意昨经敝所所务会议讨论通过,敬乞赐以考虑,并规定一数目,其数亦不可太少,至为感荷!若虑他人援例,则情形如思永者亦少矣。以成绩论,尚有数人,然以其在万里迁徙中代弟职务论恐济之外无他人,故无创例之虑也。如何乞考虑赐复,至感!

  专此,敬颂

  日安!

  傅斯年谨颂

  四月二十九日⑤

  傅斯年与梁家兄弟(3)

  写完此信,傅斯年思虑半天,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在昏暗的菜油灯下,傅氏再次展纸,蘸墨挥毫:

  骝先吾兄:

  此函尚有未尽之意。思永是此时中国青年学人中绝不多得之模范人物,无论如何,应竭力救治,彼在此赤贫,即可卖之物亦无之(同人多在卖物补助生活中)。此种症至少须万元以上。此信只是一部分办法耳。去年弟病,兄jiāo毅侯兄中央医院费公家报销,弟初闻愕然,托内子写信给毅侯兄勿如此办,内子谓,然则将何处出耶。弟后来感觉,去年之病,谓为因公积劳,非无其理,盖1月中弟即自觉有毛病,而以各会待开,须自料理,不敢去验,贻误至于3月末,遂成不可收拾之势,故去年受三千元,在兄为格外之体恤,弟亦觉非何等不当之事。思永身体虽原不好,然其过量工作,实其病bào发之主因。报销既无问题,甚愿兄之惠准也!

  专此,敬颂

  痊安!

  弟斯年再白

  四月二十九日

  与早年和梁启超jiāo往并友善的李济不同,傅斯年与梁家并无深jiāo,他进北大求学以及留学海外后归国的那段岁月,梁启超的思想光芒已经暗淡,影响力显然大不如前,思想不但与时代脱节,且有倒退之嫌,再也没有当年万人景仰的盛况了。故当年清华国学研究院主任吴宓奉校长曹云祥之命聘请梁启超为导师时,曾说“儿时读《新民丛报》,即于梁任公先生钦佩甚至。梁先生之行事及文章恒大,影响我的思想jīng神”,又“及宓留学美国,新文化运动起后,宓始对梁先生失望,伤其步趋他人,未能为真正之领袖”,只是吴宓在感叹之后,“然终尊佩梁先生为博大宏通富于热情之先辈”。傅斯年在给朱家骅的信中也曾明言“弟于任公,本不佩服”,但无论如何,梁任公对社会改良以及“其在文运上之贡献有不可没者”。这就是说,梁启超思想光芒的余辉还是在吴宓、傅斯年这一代知识分子心中闪耀未绝,只是仅此而已。从梁思成与林徽因早期的jiāo往圈子看,傅斯年偶有参与,如徐志摩乘机遇难之事,傅斯年就曾与胡适等人一道参与了处理后事的讨论,但仍不能说是深jiāo。当年北平以林徽因为主角的著名的“太太客厅”,也少有傅斯年出没的身影,这一缘由与傅本人有一多半时间在南方有关,但徐志摩也并不是全部生活在北方,却是“太太客厅”最为活跃的座上客。两相比较,可见傅与梁家jiāo往之深浅。而今傅斯年之所以对思成、思永兄弟加上林徽因不遗余力地关心帮助,确如傅氏所言乃因“名人之后,如梁氏兄弟者,亦复少!”梁思永到史语所后,一直作为傅斯年的下级从事工作,其间亦无如俞大维、陈寅恪、傅斯年等三人关系转化成亲戚关系的枝节。(按:陈、俞、傅三人乃留学德国柏林大学时的同学,陈与俞是姑家表兄弟。三人学成归国后,陈的妹妹陈新午嫁与俞大维为妻,俞的妹妹俞大嫁与傅斯年为妻。)傅、梁二人之jiāo,如同一条直道的河流在苍茫大地上毫不喧嚣地汩汩流淌,其景也壮观,其情也绵绵,纯粹属于自然界的正常互动,整个脉络清澈明媚,没有半点污浊之气,真可谓应了古人那句名言--君子之jiāo淡如水也。

  林徽因的感恩信(1)

  林徽因的感恩信

  傅斯年对梁家兄弟以及林徽因的关照,很快得到回应,林徽因给傅斯年写了一封长信,表达了自己的感念之情。

  孟真先生:

  接到要件一束,大吃一惊,开函拜读,则感与惭并,半天作奇异感!空言不能陈万一,雅不欲循俗进谢,但得书不报,意又未安。踌躇了许久仍是临书木讷,话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里巷之士穷愁疾病,屯蹶颠沛者甚多。因为抗战生活之一部,独思成兄弟年来蒙你老兄种种帮忙,营救护理无所不至,一切医药未曾欠缺,在你方面固然是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但在我们方面虽感到lucky(幸运),终总愧悚,深觉抗战中未有贡献,自身先成朋友及社会上的累赘的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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