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评传_潘怡为【完结】(20)

2019-03-10  作者|标签:潘怡为

  在这条小巷深处,老舍同胡洁青度过了他们宁静而和谐的生活。老舍回忆说:“在济南住呢,时常想念北平;及至到了北平的老家,便又不放心济南的新家。好在道路不远,来来往往,两地都有亲爱的人,熟识的地方;他们都使我依依不舍,几乎分不出谁重谁轻。”(注:《吊济南》。)

  胡洁青同老舍结婚时二十七岁,她也是满族人,父亲做过一任小官,家境比老舍家略为好些,原住北京西城宫门口三条。她毕业于北京师范以后,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五四”运动的làngcháo冲击着年轻人的思想,她从读大学以后就在新思cháo的影响下开始文学创作。她和同学们一起组织了一个文学社团叫“真社”,“真社”成员的文章都发表在《京报》副刊上。当时她以燕岩的笔名发表了一些诗与散文。老舍从国外回来,住在友人北京师范教务长白涤州家里。胡洁青代表“真社”的文学青年慕名请老舍做报告,第一次同老舍见面。事后,当母亲含而不露地问起她的印象时,她只是说,瘦瘦的,人很诚恳。但是,这竟成了他们恋爱的起点。这里似乎没有多少làng漫气息,还是在罗莘田(罗常培)和白涤州的促成下,他们才结了婚。质朴而又沉挚的感情原也就是这样在心的深处潜流,后来的生活证明,他们之间是那样心心相印、忠贞不渝。胡洁青后来深情地回顾这一段经历:“我们的婚姻可说是半新不老,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又都是我们同意的,没有半点qiáng迫。这在那时候,就很不容易了。”(注:王行之:《老舍夫人谈老舍》,《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

  胡洁青在济南一所中学教书,老舍在有课的时候到齐鲁大学去上课。因为他们的住所距离学校不远,时常有朋友或学生来拜访他们。老舍“一生爱jiāo朋友,只要有人来访,他都热情款待,客人走后他才拼了命似的作他自己的事情。”(注:胡洁青:《重访老舍在山东的故居》,《文史哲》1981年第4期。)

  老舍是一个童真未泯的人。他曾经说过:“我愿永远作‘孩子头儿’。……我爱孩子,他们是光明,他们是历史的新页,印着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儿——我们只能向那里望一望,可也就够痛快的了,那里是希望。”(注:《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他这样对待别人的孩子,也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一九三三年,他们的家庭里添了一个小女儿,因为生在济南,所以起名为“济”。老舍曾经十分风趣地叙述小济降生以后给家庭带来的欢闹和混乱:“有了小活神仙,家里才会热闹。窗台上,我一向认为是摆花的地方。夏天呢,开着窗,风儿轻轻chuī动花与叶,屋中一阵阵的清香。冬天呢,阳光she到花上,使全屋中有些颜色与生气。后来,有了小孩,那些花盆很神秘的都不见了,窗台上满是瓶子罐子,数不清有多少。尿布有时候上了写字台,奶瓶倒在书架上。……上次大扫除的时候,我由chuáng底下找到了但丁的《神曲》。不知道这老家伙gān吗在那里藏着玩呢!”(注:《有了小孩以后》,《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为孩子的琐事奔忙,跑书店、药店,因此也增添了不少新鲜的经验。他钟爱自己的孩子,愿意为孩子“做牛做马”,这不是他的琐屑,也不简单的是忘情于小家庭的欢乐之中,这里透露着他对于未来虽属渺茫却十分执着的爱。

  济南四年,老舍紧张而又忙迫。他是一个认真的人,他从事教学工作“总求无愧于心。这么着,平日的时间便完全花费在上课与备课上,非到暑假不能拿笔写自己的东西。”(注:《我的暑假》,《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这样,暑假本该休息,他却忙起来。一九三二年暑假,他头缠毛巾,肘腕子下垫着吸墨纸,以防汗水湿透稿子,以每天两千字速度,赶出了十多万字的《离婚》。也是一年的暑假(一九三四年),冒着屋里九十度(华氏)的炎热,昏昏忽忽,左手挥扇打苍蝇,右手握笔疾书,汗顺着指背流到纸,赶完了《牛天赐传》。老舍戏称这种写作生活:“往好里说,这叫做努力;实际说来,这是‘玩命’!”

  济南四年,老舍创作成果甚丰。除《大明湖》外,长篇小说还有三部:《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短篇小说《微神》、《黑白李》等十五篇结集为《赶集》出版。此外,他还在《论语》、《申报·自由谈》上发表数量可观的幽默诗文,后结集为《老舍幽默诗文集》出版。

  在齐鲁大学任教期间,老舍还曾经把他讲授《文学概论》时的讲义整理成书,由齐鲁大学内部印行,以讲义的形式发给了学生。这本题为《文学概论讲义》的学术著作,老舍后来并未公开出版,这也许是由于作家的自谦吧?他说过,“文艺理论是我在山东教书的时候,因为预备讲义才开始去读的;读的不多……”(注:《读与写》。)但是,这部讲义的内容却告诉我们,老舍不仅是一个富于独创性的作家,而且也是一个在艺术理论上富于创见的批评家。《文学概论讲义》凡十五讲,分别阐述了文艺学中的一些重要问题,比如对中国历代“文说”的得失,文学的性质、文学的创造、文学的起源、文学的风格等问题,都有所涉及;此外,对于文学的形式、文学的倾向以及各类文学体裁的特征,也都做了简要的分析。老舍认为,“文学与别的艺术品一样,是解释人生的”;艺术品虽然是作家“个性的表现”,但它同时又是“美与真理的再生”;作家应该“从社会中取材”,应该善于“捉到常人还未看见的问题,而且会表现大家要嚷而不知怎样嚷出的感情”。“文学是时代的呼声。”这些艺术观点今天看来也是深刻的,富于启发性的。当然,由于当时的老舍还未掌握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对一些问题的论述难免有不够正确或不够全面的地方。这些都应该采取历史主义的态度实事求是的来看待,不应该苛责于老舍的。

  济南四年,老舍的创作思想有了重大的发展。普罗文学的兴起,左翼文艺运动的发展,都给予老舍以深刻的影响。他曾经讲过:“回到国内,文艺论战已放弃文学的革命,进而为革命的文学。配合着理论,在创作上有普罗文学的兴起。我是不敢轻易谈理论的,所以还继续创作,没有参加论战。可是,对当时的普罗文艺作品的长短,我心中却有个数儿。我以为它们的方针是对的,而内容与技巧都未尽满人意。”(注:《老舍选集·自序》)在革命文艺理论的影响下,他的作品的内容日趋深刻,对黑暗现实的揭露和抨击也越加沉实有力。《猫城记》固然有“讽刺了前进的人物”(注:《老舍选集·自序》)的缺点错误,但是它的更主要的篇幅却是针对着国民党反动统治的bào政和投降卖国的罪行的,其它如《离婚》涉及到国民党的特务制度,《老舍幽默诗文集》中的不少篇章直接指斥国民党军政官员的不抵抗主义。这些作品,都不是“兴之所至”的即兴作品,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jīng心之作。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0/9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