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25)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这附近有铸铁锅的,并且铸得很好。这是由广西到贵州第一次看见我们自己制的铁器。北方逢些五排十叫赶集;四川、贵州叫赶场;广西叫赶墟。我每次到场上去看,真是觉得我们太落后了。不要说电器东西看不见,就是钢铁的东西都很难看见,有时有几件东西也是由外国来的。这一次我看见能制造铁锅的地方真是高兴极了!这也表明附近有铁矿已经开采了。我们有许多地方都有五金矿和属于金、银、钢、铁、锡一类东西,只是我们迷信太甚,在这里开,破坏这一家风水;在那里开,又破坏那一家的风水。这一种糊涂迷信的办法,把我们害得很厉害。在这种深山之中,能够开采铁矿的是很好的一种希望。

  我到镇远看了志书,知道这名称顶不妥当。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上,有民族主义一章,明明说着“国内各民族平等”,早就应当把满清时代压迫弱小民族的办法取消了才对,如镇远、平番等名称,真是要不得。说镇远,镇什么远?说平番,平什么番?若说一句公道话,这就是帝国主义的名词,完全是侵略人的名义。这里有位专员姓华,jīng明而有经验。我在这里看了队伍,也讲了话。华专员对我说:镇远这个地方就是地广人稀,他觉得征兵太困难了。若去抓去捆,惹起很大的恶感来;不去抓,不去捆,上面的命令,一个跟着一个,好像催命符一样。今天记小过,明天就记大过,后天就是革职留任。bī得人没有一点办法,万不得已,只可飞签火票的差人下乡,见人就抓罢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像很为难的样子。我马上给蒋介石打个电报说:“对于前方作战的官兵要特别优待才行,因为这些士兵征了来太不容易了。”

  华专员介绍了一个人叫王天锡,他是曾当过师长的,他的哥哥王天培做过第七军军长,是被蒋介石枪决了的。现在王天锡在他的乡间种了廿万株桐子树,已有五六年,结了桐子,打了桐油,一株树每年可以得一元的收获。他又在家乡开了一个金矿,一星期可以出二十两矿金。从贵州的镇远到湘西的桃源,这一道山脉有很厚的矿金,若开采出来是无穷的富源。一个私人都能开一个金矿,若是国家提倡办理,把各地逃难的难民多发给工资,来开金矿,所得的金子来买飞机炸敌人,这不是很好的事吗?我把这个意见打了电报给蒋介石。蒋回电叫王天锡到重庆去。后来也没有听见什么消息。王天锡对我说:“只是委了我军事参议会的参议。”他因为在重庆住不下去,又跑贵州来了。由镇远回到贵阳,有人说花溪有的苗族跳舞会,可以去看一看。苗人跳舞可以说是很原始的,面上戴着假面具,身上穿一件破旧花布衣服,腰间两片盖腿裙子,手中拿一把刀或一杆木枪,走来走去,鼓也是咚咚的一二个点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想几千年来被压迫得喘不出气来,连活着都不容易,还有什么心肠去跳舞呢?有时来跳,也不过是压迫阶级要拿着他们开心取乐换换口味而已。本来中山先生在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说过各族平等,在中山先生死后,他的叛徒是只会说不能行的。

  顺便看看苗族同胞住的地方,他们的房子真是八下透风,一点不暖。牛在下边,人在上边,捆几条木板子,牛粪气味很大,还有什么卫生的讲究?简直是人间地狱,拿着人不当人待,莫此为甚。多少年的官吏对待苗人,不是杀戮,便是剥削,决没一点为他们谋什么幸福的打算。

  过遵义县,此间距四川已近,文化比贵州全省都高一些,读书人多。此地许多绅士也来见过,并谈了很多地方上艰苦的情形,尤其是抓兵的事,地方上的人们觉得难过。

  第二日,在操场看军队,正在讲话,看见有七个兵晕倒了。我走过去看看,知道冻得不能站立而倒的。因为当时正是阳历一月底是正冷的天气,士兵穿的破单布衣裤。我当时把他们照了相,又把这情形给蒋介石打个电报去说明,这样冷的天气不发棉衣是不成的。

  我在遵义县的旅馆里住,有上海的几个青年来找我说,他们由上海来要到重庆去,路过这里有检查的人说他们带的书是犯法的。后来知道那些书都是抗战歌曲一类的书,检查的人硬说他们是共产党,把他们送到县党部,现在要把他们解押到贵州省党部去。我听了这话,找了县党部的人问问是什么缘故?他们说:“近来青年们经过四川到陕北大学的人去的太多了,不能不设法留难他们。”我问:“什么理由?”他们就拿青年们所带的书作凭据,说:“不应当拿这种不好的书。”我问:“这书怎么不好呢?”他们说:“读这种书有共产党的嫌疑。”那几个青年都曾经在上海听过我的讲话,他们这时求我救他们。我说:“你们先跟他们到贵州省党部去,我设法救你们。”不久我从四川回来还到贵阳,我把他们保出来了。这几个青年以后有的在政府做事,有的在军队做事,实在说起来,连半点共产党的嫌疑也没有,硬要把人家扣押起来。我记得有一个跟张自忠将军去了,在张将军那里当排长和日本人打仗阵亡的。像这样残害青年的事,非常普遍,听说就在遵义这一个地方就扣押了青年两千人左右,都是广东、广西、江苏、浙江要去重庆的青年。他们硬说,这些青年是要到陕北去,这些青年们为了他们不欲做亡国奴,不怕艰难困苦地向重庆跑,还走在半路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扣在这里怎么生活?这是有意毁害青年哪!

  第33章 利用特务毁害文武官吏

  我到了桐梓县,那里的县长是山东人,名字叫孔福民,他在这一县做得很好。跟我来的朋友,有人专门担任社会调查,因此知道这孔福民在他的县公署里,对于伙食的分派是用百分法,如同县长一个月收入二百元,他伙食费以收入百分之二十摊钱,县长就出四十元;工人呢,一月十元就出两元钱。大家吃饭在一起,菜饭全是一样的,赚钱多的多摊,少的少摊,这样工人们就都很高兴。乡间有什么人告状,孔县长就带了个秘书,一个人骑一辆脚踏车下乡,把事情问一问,该了结的了结,该说合的说合,因此地方上的人对于孔县长是很佩服。我把孔县长种种的情形给蒋介石打了电报,第二天就得一个电报是嘉奖孔县长的。

  后来不久,孔福民调升遵义县县长,没有几个月孔福民就坐了监。很久以后,我又在重庆见了孔福民,他是到重庆复兴关受训的。我问孔:“听说你做遵义县长,被人拿了你去坐监,是为什么呀?”孔说:“那件事太冤枉也太笑话了。”桐梓县是个三等县,遵义县是个一等县,孔被调升遵义县,重庆就有人给他介绍人到县公署做事,来的人要当秘书,孔叫那个人做了科长。那个人很不高兴,过了两个星期,就由重庆来了电报,说孔福民是共产党而且跟他来的人也是共产党,就这样坐了监。当时孔福民就给贵州省主席吴鼎昌写信说,不论犯了什么罪应当问一问,不能关在监里一句不问就算了。过了几个月吴鼎昌把孔福民叫到贵阳省城,孔问吴:“我犯的是什么罪?”吴说:“他们要做你的县长,你就是犯的这个罪。”没有几天吴鼎昌就放孔为独山县长。日本人攻独山的时候,独山城里大半被炸毁了,孔福民在城外山坡上搭一个草棚子办公。日本人返回去,孔福民就升了专员。孔的亲戚结婚,请孔做主婚人。女家那边也有一位主婚人,就是要在遵义县当秘书,孔福民放他当科长的人。婚礼之后,就吃酒,彼此吃酒很多,女家的主婚人对孔说:“我实在对不起你。”孔说:“没有什么。”女家的主婚人说:“我到遵义县来要当秘书,你放我当科长。我不愿意,因为我是特务,我就报告你是共产党,你就下了监,吃了苦。经过多少波折,你当了专员,今天我们做了亲戚,我对你说,我今天良心发现,我太对不住你了!”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并说:“我做了不是人的事,是给人当狗的事。”孔福民一面对我说着,一面摇头说:“悲哀呀!黑暗到万分,但是我们做小事的人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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