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_[美]海明威【完结】(7)

2019-03-10  作者|标签:[美]海明威

  “他喜欢逮兔子,”安塞尔莫说。“他是吉普赛人。所以逮到了兔子说是狐狸。逮到了狐狸就说是象。”

  “那么逮到了象呢?”吉普赛人问,又露出一口白牙齿,对罗伯特 乔丹眨眨眼睛。

  “你会说是坦克,”安塞尔莫对他说。

  “我会俘获一辆坦克的,”吉普赛人对他说。“我会俘获一辆坦克。那时候随你说我逮到的是什么吧。”

  “吉普赛人讲得多,做得少,”安塞尔莫对他说。

  吉普赛人对罗伯特 乔丹眨眨眼睛,继续削木棍。巴勃罗早走进了山dòng,看不见了。罗伯特 乔丹希望他是去找吃的东西的。他在吉普赛人身边地上坐下来,下午的阳光从树梢上she下,温暖地照在他伸直的腿上。这时他闻到了山dòng里散发出饭莱的气味,闻到了食油、洋葱和煎肉的香昧。他饿得饥肠辘辘。

  “我们能俘获坦克,”他对吉普赛人说。“并不太难。”

  “用这玩意儿吗?”吉普赛人指指那两个背包。

  “对,”罗伯特‘乔丹对他说,“我以后教你。你可以布置一个陷阱。这不太难。”

  “你和我?”

  “当然,”罗伯特‘乔丹说。“gān吗不行?  “嗨,”吉普赛人对安塞尔莫说。“把这两个背包搬到安全的地方去,行吗?这东西很宝贵。“

  安塞尔莫咕哝了一声。“我去拿酒,”他对罗伯特 乔丹说。罗伯特 乔丹站起身把背包提离dòng口,在一棵树的两边各放一只。他知道里面是什么,决不愿意让这两只背包之间的距离挨得太近。

  “给我带一杯来,”吉普赛人对他说。

  “有酒吗?”罗伯特 乔丹问,又在吉普赛人身边坐下来。

  “酒?gān吗没有?满满的一皮袋。反正半皮袋总会有的。”

  “有什么吃的?”

  “样样都有,伙计,”吉普赛人说。“我们的伙食跟将军吃的差不多。”

  “那么吉普赛人在战争期间gān些什么?”罗伯特 乔丹问他。

  “他们还是当他们的吉普赛人。”

  “这个行当不坏。”

  “最好的啦,”吉普赛人说。“人家叫你什么名字?”

  “罗伯托。你呢?”

  〃拉斐尔。坦克的事可当真?”

  “当然。gān吗不当真?”

  安塞尔莫从dòng口出来,捧着满满一瓦缸红酒,手指钩着三只杯子的柄。“瞧,”他说。“杯子呀什么的,他们全有。”巴勃罗在他们背后出现了。

  “吃的马上就来:他说。“你有烟吗?“

  罗伯特 乔丹走到背包边,打开了一只,伸手摸到里面的夹

  层口袋,掏出一盒他在戈尔兹司令部里弄到的扁盒装的俄国香烟。他用拇指指甲划幵了烟盒一边的封口,揭开盒盖,递给巴勃罗,巴勃罗拿了五六支。他用一只大手握住烟卷,拣了一支对光看着。烟卷细长,一头有硬纸咬嘴。

  “卷得松,没多少烟草,”他说。“这烟我知道。那个名字古怪的人也抽这种烟。”

  “卡希金,”罗伯特 乔丹说,把烟盒递给吉普赛人和安塞尔莫,他们每人拿了一支,

  “多拿几支,”他说,于是他们毎人义拿了一支。他再给了他们每人四支。他们手拿烟卷,向他点头致谢,因此烟卷的头也上下摆动,就象人们持剑行礼那样。

  “对,”巴勃罗说,“那个名字很古怪。”  “喝酒吧。”安塞尔莫从缸里舀了一杯递给罗伯特 乔丹,然后为自已和吉普赛人舀酒。

  “没我的吗?”巴勃罗问。他们都坐在dòng口,

  安塞尔莫把他的一杯递给他,自己进dòng去再拿杯子。他走出dòng来,俯身从缸里舀了滴满的一杯,大家就相互碰杯。

  酒不坏,有一点儿皮酒袋的松脂香味,但好极了,他舌头上只觉得请慡而鲜堉。罗伯特 乔丹慢慢儿喝着,觉得一股暖意流遍了疲乏的全身。

  ”吃的马上就来,”巴勃罗说。“那个名字古怪的外国人,他是怎么死的?”

  “他被抓住后自杀的。“

  “那是怎么回事?”

  ”他受了伤,不愿当俘虏。“

  “详细经过呢?〃

  “我不知道,”他撤谎说。他明明知道详细佾况,但他知道,这时讲这些情况不妥当。

  “他要我们保证,万一炸火车的时候受了伤,逃脱不掉,就枪杀他,”巴勃罗说。“他说话的神气挺古怪。”

  罗伯特 乔丹想,早在那时候,他准是已经神经过敏了。可怜的卡希金啊。

  “他这人特别反对自杀,”巴勃罗说。“他对我说过。他还特别害怕被俘后受刑。”

  “他连这一点也告诉了你吗?”罗伯特,乔丹问他。  “是的,”吉普赛人说。

  “他对我们大家都说过类似的话。”

  “你也参加了炸火车?”

  “是呀。我们大家都参加了。”

  “他说话的神气挺古怪,”巴勃罗说。“不过他非常勇敢。”

  可怜的卡希金呀,罗伯特 乔丹想。他在这一带造成的影响准是坏的多于好的。我早知道他那时候已经这么神经过敏就好了。他们就可以把他抽调回去。你派去执行这种任务的人不能说这种话。绝对不能说这种话。说了这种话,即使他们完成了任务,他们造成的影响也是坏多于好。

  “他有点古怪,”罗伯特 乔丹说。“我看他神经有点儿不正常。”

  “不过他搞爆破挺在行,”吉普赛人说。“并且非常勇敢。“

  “不过有点不正常,”罗伯特^乔丹说。“gān这种事,必须要很有头脑,而且头脑要特别冷静。说那种话可不行。”

  “那么你呢:巴勃罗说。“如果你在炸桥这种事情上受了伤,你愿意被人撂在后面吗?”

  “听着,”罗伯特 乔丹说,他身体向前凑去,替自己又舀了杯酒,“把我的话听清楚了。假使我有一天要请哪位帮点儿小忙的话,到那时候我会请求他的。“

  “好样的,”吉普赛人称赞说。“好汉说话就是这个样。啊!吃的来啦。”

  “你巳经吃过了,”巴勃罗说。

  “再来两份也吃得下,”吉普赛人对他说。“瞧谁拿吃的来了.“

  一个姑娘端着一只大铁食盘,弯着身体从dòng口钻出来,罗伯特 乔丹看到她脸的惻面,同时看到她异样的地方。她微笑着说,“你好,同志。”罗伯特 乔丹也说,“你好,”并且注意着不住她看,但也不掉头不顾。她把平底铁盘放在他面前,他注意到了她那双漂亮的褐色的手。她这时正眼望着他的脸,微微一笑。她那褐色的脸上有一口白牙齿,她的皮肤和眼睛也是这种金褐色的。她长着高顴骨,欢乐的眼睛,和一张丰满而墒正的嘴。她的头发象金huáng色的田野,已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可是给全部剪短了,只比海狸皮的毛稍长一点,她冲着罗伯特 乔丹的脸笑着,举起褐色的手去抚摩头发,手过之处,那抚平的头发随即又翘起来。她的脸很美,罗伯特 乔丹想。要是人家没有把她的头发剪短,她一定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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