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论道_秦朔/陆新之/吴晓波【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秦朔 陆新之 吴晓波

  不懂装懂

  1998年,我一位大学同学回国探亲,他叫顾重之,是我在大学时唯一佩服的人。他是顾准的儿子,1979年全国高考北京状元,入学那年28岁,大二时太太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一间8平方米的单元房,没有钱和地方请保姆,太太也上班,因此他最多算个“业余学生”,但每次考试永远第一,并且拉第二名很远,以至于我们班在比成绩时,往往把他排除在外,我们总说:“不算老顾,我第一。”没办法,他有顾准的基因,做事就是严谨,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就是不懂,懂了就真懂,人品好,话又少,我们复习时为某个问题争执不下时,往往会说:“不信你问顾重之。”

  这次他从香港飞北京,我和公司一个同事正好和他同机。在机场候机时,三人闲聊谈到美国通用电器公司。我那个同事说,全球大部分喷气飞机的引擎都是美国通用公司生产的。我说,不对,全世界的喷气引擎都是英国生产劳斯莱斯汽车的那家公司生产的。我们俩都没做过飞机发动机的生意,纯是外行之争。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还是在哪本书看来的,反正这个信息在我脑袋里的印象很可靠。

  那个同事说,不对,通用肯定也是生产飞机引擎最大制造商之一。你看,人家还给我留一个台阶,可他的让步更使我确信我是正确的,特别是在我心里,这个同事在这方面的知识是不能同我比的,因为他不懂外语,很少出国,一直以来我都感觉比他qiáng。我于是大声并以不耐烦、不容置疑、不屑一顾的口气说:你肯定错了,全世界所有喷气机的引擎都是由那个英国公司生产的,要不然我们打赌。

  同事说,打赌你可能输。我说,那打呀?!他说,不跟你打。

  心灵之约篇

  同事很不情愿地不再跟我争了。后来我一直想,他主动停战,是由于我是他上司,他不想在我的同学面前出我的丑?还是一直以来他认为我比他学识渊博,他自己也拿不准了?还是两者都有?因为我知道那个同事的性格,他绝不会因为怕我而不同我争。

  我那个在美国当会计师的同学顾重之,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场争论。到了飞机底下,他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胳臂。我回头,他用眼睛向我指了一下那飞机引擎。我抬头一看,上面用英文清楚地写着“通用制造”。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又宽容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还带一丝狡黠,只有在一起冒过险骗过人打过仗和分享过很多连夫妻之间也不会分享的秘密的人才会有的。

  万万没想到分手十几年后,我自认为在他面前我已算人五人六了,可一见面就让他给挫了个底穿,还需要他给留面子,可见我这人真是没救了。这个眼神结结实实把我抛回到“解放前”。

  我的同事不懂英文,也没看到那行小字,仍在前面走着。我再看他时,他那被旅行袋压得稍稍斜着的背好像突然变得气冲冲的。

  后面那会说话的眼睛一定还在盯着我,前面这气冲冲的肩膀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回过头来,我夹在中间那滋味就别提有多难受了。怎么办?认错吧,这无疑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而且打得这么快、这么响、这么狠;不打吧,怎么再看这两双眼?

  犹豫了一下,我一把拉住前面的同事,说:“小齐,刚才你对了,我错了,你看这个飞机引擎就是通用做的,是老顾告诉我的。”他回头看了一下那引擎又看了一下我,说了一声“哼”!

  我这么大度,这么勇于向他承认错误,竟只换来个“哼”。显然我刚才的不懂装懂太伤他了。

  事后我想,更伤他的是我用老板的势,不懂装懂硬说他不懂,在人前把他看低了。他的生气是有理由的,如果换了是顾重之,打死我也不可能那么确信,结果我那么qiáng烈的不懂装懂,竟把他搞懵了,失掉了宝贵的得分机会,他一定也在恨自己脑袋不清楚呢。走在前面的人容易刚愎自用,因为他们往往率先踏入不熟悉的领域。在特定的时间内,不可能把所有因素了解清楚,必须拍脑袋。拍对了,你好彩,拍不对,你就是不懂装懂。连续几次好彩,胆就更大了,真以为你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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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之约篇:huáng铁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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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领导的更容易不懂装懂,还因为他们不仅要先说话,而且说错了往往别人不好反对;特别是在领导身边的下属明知领导错了,也习惯瞪着大眼睛点头,这使得领导更误认为真懂了。

  人们讨厌不懂装懂,在于有时不懂装懂的人往往先得到机会,使得那些一样不懂或懂得的人感到不公平,就像智力竞赛都抢着按电钮一样。现实生活比智力竞赛还要复杂千万倍,准备得再好,没有机会也赢不了。

  因此,走在前面的人不懂装懂是合理的,这是他们争取机会的成本;人们讨厌不懂装懂的人,因为不懂装懂的人抢走了大多数机会。

  回到酒店我立即给那在莫桑比克的华侨打电话说:哥们,你说的对我不行,尽管在非洲我能当大富翁,不会受人歧视,但我还是要找个歧视我的地方去。——huáng铁鹰

  huáng人奴隶主

  发达国家为什么会有人歧视华人,这就同东北城里人歧视乡下人,北京人歧视东北人,广东人歧视北方人,香港人歧视大陆人道理一样。发达国家有相对不发达的人,这些人中又有一部分极想发达又发达无望的人,他们就要找比他们还不发达的人出气。看来我再走就应该去非洲了。

  我曾去过5个非洲国家,我在那没有受到过歧视,到任何地方黑人都很友好跟我打招呼,一照相他们就主动挤过来跟你照也不问你会不会把照片寄给他们,可他们一挤过来我就下意识地捂紧钱包,因为当地华人告诉我要注意,他说时的眼神和口气充满了对黑人的不信任。我的华侨朋友在莫桑比克是个很吃得开的人,他拥有全国唯一的中餐馆,总统都经常到他那吃饭。一次他把我们两个中国人接到他家去,路上看到很新鲜的大椰子,停车买了10个放到车尾箱准备到他家喝。他家住6楼正赶上电梯停电,我说我们一起把椰子拿上去吧,他说不用,指着那黑人司机说让他们拿吧。中部非洲的热本来就受不了,再爬6楼,进屋后每个人都躺在沙发上大喘气。一会儿听到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门打开了进来的是那个小个黑人司机。他一手抱一个大椰子慢慢开门进来又走进厨房,我以为他是上来叫人一块儿搬,顺便抱上两个。厨房里传来我们听不懂的说话声,接着听到那两个椰子落地声,他出来下楼了。又过一会儿,门口又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门打开了,又是他一人抱两个大椰子上来。莫桑比克的椰子比海南岛的大,一个男人一手抱一个已是满负荷了,因为买的时候我们一个人抱两个放到车厢里,我知道那重量。可这比我还矮半头的黑人司机,顶着40度的高温,爬6层楼,还要抱两个那么大的椰子,而且是第二趟了。

  心灵之约篇

  这时我们每个人气已喘匀左手持一杯冰镇啤酒右手拿根烟在享受着。我惊讶地问,他就一个人搬啊?那华侨说,是。我说,那怎么不给他找个筐?他们抱惯了。我说,什么?他说,你没注意到很多黑人女的习惯用头顶东西,男的用手抱,物质贫乏的社会人们使用工具的机会少。我的华侨朋友是学经济学的,他像在课堂里讨论学术问题那么平静地跟我讲。我还问,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搬吗?怎么也没别人帮他搬?他说:“厨房里还有一个,正在给我们开椰子哪。”这是他的原话,他没有说厨房里还有一个“人”,尽管这是11年前的事情,我仍然一个字不差地记着,因为他那么随意的少说了一个“人”字。那是1988年我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陆,我觉得他整个一个活生生的huáng人奴隶主。可是在别人家我又不好说什么,可刚才抽烟喝酒的享受立刻没了,在那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听那脚步声。正说着门口又响起那脚步声,那个小司机慢慢地用屁股把门顶开,再慢慢地进来转过身把门用屁股关上。当他脸冲着我们时仍像前两次那样缓缓地点一下头露出一个标准黑人的腼腆的微笑。但我最不敢看的是,他脸上那一滴滴像油的汗淌到那绿色的椰子上再淌到那黑手背上。我猛吸了一口烟说,就剩4个啦,咱们4个下去一人一个拿上来完事了,我那华侨朋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算了,算了,别拿了也够了。然后他就叽里咕噜冲那连衣服都湿了的司机说一番葡萄牙语。那小黑司机进了厨房,一会他和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大黑人从厨房出来,每人双手捧着一个开好了的椰子摆在我们面前,当我说谢谢时,他俩一起一呲黑人特显眼的白牙一笑,转过身像排队走一样又回厨房拿出两个。当他们第二次回厨房不出来了,我才吸一口那椰子,真不好喝有股尿味。我那华侨朋友看我有点心不在焉,猜出我在想什么,因为他在新中国生活过30年,就说你别以为你是从社会主义国家来的就要讲平等,我告诉你莫桑比克也是社会主义。我今天雇他让他抱椰子他一天就能吃两顿饭,否则他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他们很喜欢给华人打工,说华人比白人善良。华人在非洲除了南非之外地位很高,一般人都可请几个黑人帮工,这里的黑人很友善不像美国黑人那么凶。所以我总劝要移民的中国人到这来,别总盯着美国,到那儿准受人欺负;在这可以作皇帝。huáng先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说,对你,可能对;对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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