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26)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刘縯道:“敢问先生,我等遭命且当如何?”

  蔡少公道:“正命在父母,随命在人,遭命在天。天不可问!”

  得,蔡少公绕了半天圈子,等于什么也没说。刘縯不肯死心,恳请蔡少公无论如何再多说点什么。蔡少公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诸君真正想问的,乃是这天下日后是谁的天下。”刘縯被蔡少公一语道破心事,不由又急又喜,赶紧追问道:“还请先生明示。”蔡少公闭目道:“刘秀当为天子。”

  通常术士作预言,好比李商隐作诗,偏爱于隐晦迷离,言辞云遮雾绕,尽可以作出多种解释,从而增加应验的概率。蔡少公这一预言,却是指名道姓,斩钉截铁,丝毫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因此一言既出,举座皆惊。刘縯忍不住问道:“先生所说的,难道是指国师公刘秀(即刘歆)?”蔡少公恍如未闻,闭目不答。

  刘秀自落座之后,一直在观察蔡少公。看得出来,蔡少公年轻时一定非常英俊,倾倒过无数女人,但现在的蔡少公,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蒙事的神棍,尽管他一上来就成功预测到了bào雨,但刘秀对他依然是满心的不信任,觉得他不过是在装神弄鬼,诳惑世人。刘秀外表谦和,骨子里却是愤青,因此,当蔡少公预言刘秀当为天子时,刘秀不禁脱口而出,揶揄挖苦道:“先生莫非是在说我?”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刘縯瞪了刘秀一眼,斥道:“先生面前,不得胡闹。”又问蔡少公道:“先生所指,可是国师公刘秀?”

  蔡少公道:“天下名刘秀者,何止千万。究竟是谁,只有天知道了。”他虽然是在回答刘縯,眼睛却一直在看着刘秀,又接着说道:“虽说命中注定,却也需努力方可。倘若相信命运却不行动,以为可以不为而自得,不作而自成,不行而自至,则是大谬不然矣。”

  刘秀被蔡少公看得心中一阵发毛,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对蔡少公的挤对,确实显得有些轻浮,蔡少公分明是在向他暗示些什么,告诫些什么,然而又不肯明讲,难道蔡少公真的认为他将要成为天子,就像当初在太学时qiáng华说他有帝王之相一样?刘秀困惑不安,正待向蔡少公做进一步确认之时,蔡少公却已经唤来童子,熄去灯盏。

  随着灯火熄灭,室外的黑暗迅即一涌而入,眼前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一阵短暂的惊惶,而门外雨声渐渐停歇,天色开始放亮,众人再左右环顾之时,早已不见了蔡少公的踪迹。

  刘縯等人走出室外,抬头望去,只见烈日当空,光芒万丈,再回想方才经历,竟恍如南柯一梦。

  【No.3 越狱】

  今世之大年初一,寺庙中烧香拜佛者往往多如过江之鲫,祈求新的一年能有更好运气。同样是大年初一,刘縯也不惮辛苦地奔波了百余里,特地来找蔡少公算算造反的凶吉。十多年来,刘縯一直蛰伏南阳,苦撑待变,到了地皇三年,刘縯感觉终于等来了造反的最佳时机,流民四起,只是专为他铺垫的前戏,他不登场则已,一旦登场,势必将给王莽政权以致命一击。

  然而,让刘縯大失所望的是,蔡少公并未给他提供任何正面的信息,好不容易讨到一句六字真言——“刘秀当为天子”,也和他全无关系。更可恨的是,“刘秀当为天子”这句话,一旦入耳,便迅速在他头脑中生根发芽,如梦魇般不肯遁去。

  “刘秀当为天子”这句话作为一个命题,只是在描述未来的某种可能性而已。倘若刘縯是逻辑实证主义者,自然可以对这一暂时无法证明可能也是永远无法证明的命题嗤之以鼻,甭管此命题是谁说的,都可以认定它毫无意义。然而,刘縯却不幸生活于中古世纪,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用他那农业时代的头脑,对这一命题进行一番简陋的分析:“刘秀当为天子”这话如果是另外一个人说的,刘縯可能并不会如此介意,但这话却偏偏出自蔡少公之口,刘縯便不得不犯嘀咕,蔡少公的话,从来都没有不准过!按照经验推断,“刘秀当为天子”根本不容怀疑。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个刘秀到底是谁,又将在什么时候成为天子?如果刘秀做天子已成定局,那他刘縯做天子的机会又在哪里?如果他刘縯做不了天子,那再来起而造反的话,岂不就变成了一场白忙活?

  刘縯的最终结论是:这个刘秀还是以新朝国师公刘歆的嫌疑最大,毕竟刘歆资历老,名望高,朝中党羽甚多,民间清誉不少,而堡垒又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刘歆一旦发动政变,成功的机会将远比他刘縯造反来得大。刘縯带着这样的结论,怏怏返回老家舂陵,一时间颇有些心灰意冷,只字不再提及造反起兵。

  刘縯萧条了没几天,门下宾客汪九等人偏又给他惹出事端:汪九等人返乡省亲,路见富人,顿生邪念,当路抢劫,正劫得高兴,不提防被官府抓了个现行,下在狱中拷打追问。汪九一向对别人心狠手辣,但事情轮到自家头上,却忽然软了骨头,吃打不过,便将主人刘縯供了出来。

  官府中潜伏有刘縯的内应,得信急来报知刘縯,劝其速速逃亡。刘縯闻报,尚未表态,刘稷却已拍案而起,大笑道:“些许小事,何须惊慌。待我去县狱走上一遭,给官府来个死无对证,看官府还能奈何?”

  刘稷乃是刘縯的族弟兼死党,勇猛雄壮,入狱杀三五宾客,自然是小菜一碟。其时皓月当空,刘稷衣袂如飞,瞬即翻越数重狱墙,直奔汪九囚室。汪九忽见刘稷,几疑身在梦里,于血泊中睁开眼来,qiáng笑道:“我没招。”

  刘稷点点头,道:“诸君皆是死义之士,刘某岂会不知。”汪九哀求道:“刘兄救我!”刘稷再点点头,道:“好。”话音未落,反手便是一剑。

  汪九等人遭严刑拷打,身负重伤,根本无力反抗。刘稷杀罢汪九,再杀其余宾客,还剑入鞘,四顾茫然,总感觉意犹未尽,于是以衣蘸血,胡诌了一个名字,题壁曰:“杀人者武松是也。”

  刘稷功成身退,回报刘縯。刘縯见事已成,大喜,吩咐设宴摆酒。刘秀早已睡下,听到欢呼,披衣入问,刘縯告以实情。刘秀皱了皱眉,盯着刘稷道:“头可曾割?”刘稷正得意吃酒,不以为然地答道:“杀人何须割头?”言毕举杯邀四座,大笑道:“文叔心何忍耶!”

  刘縯听到刘秀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神色却顿时凝重起来。刘秀所问,正是要害所在。刘稷事情的确gān得漂亮,但只是取了汪九等人性命,未曾割其头颅。如此一来,官府尽管不再有活证,然而死证犹在,尸首便是死证,官府大可持此尸首,登门要求刘縯认领。

  刘稷很快也醒悟过来,便要赶回狱中补一道割头手续。刘秀急忙制止道:“可回去不得。官府此时必已发觉,哪里还能再任你来去自如?”接下来的一句话刘秀则忍住没说:你这一去,正好再白送官府一位活证人。

  看来罪责已然难逃,官府随时可能上门抓捕,刘縯大怒,择日不如撞日,管他以后谁当天子,先反了再说!刘稷大喜道:“兄长这句话,我可是足足等了十年!”刘縯侧头又问刘秀,“以三郎之见呢?”刘稷不耐烦道:“三郎懂得什么!”刘縯道:“自家兄弟,有事当然要一起商量!”刘稷冲刘秀嚷嚷着,“好,三郎你说,反是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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