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25)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地皇二年,天下大事大致如上。

  『①严尤谏王莽伐匈奴,其言大有可观,后世允为定论,以为无可加益。今将严尤之论附记于下,感兴趣者不妨一读。

  ……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bào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粮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馀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chūn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粮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第七章 地皇三年

  【No.1 序曲】

  王莽地皇三年(公元22年),注定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这一年,英雄亮出了他的长剑,美人泄露了她的容颜。

  这一年,善恶模糊了它的界限,道德冲破了它的底线。

  这一年,无尽的战火,焚毁了城池和村庄;持续的饥荒,将千万白骨抛于路旁。

  这一年,神州激dàng,穹苍低昂。所见之人,无非qiáng者弱者和死者;所经之处,皆是战场屠场或坟场。

  这一年路不拾遗,路衢早已空空。这一年夜不闭户,闭户又有何益?

  这一年,江山依然如画,而生者但求速死;人间更逾地狱,而死者不欲复生。

  这一年,山还水还人不还,肝肠寸断泪不断。

  这一年,在孤苦无依者的口中,老天的名字被一再提起,而老天也无能为力,只能报以悲泣而已。

  这一年,无数生命如同海边沙滩上的一张张脸,被无情的cháo水轻易抹去。当cháo水退尽,一位新的王者即将崛起。

  【No.2 命运】

  地皇三年,久违的刘秀终于重回我们的视线,他选在了大年初一这一天,出现在南阳郡首府宛城的一座宅院之前,和他并肩而立的,则是姐夫邓晨、老哥刘縯以及刘縯的宾客们,一行十多人,个个挂刀佩剑,阳气十足。

  宅院大门紧闭,刘縯上前,先是恭敬地轻声叩门,见始终无人回应,力度逐渐加大,最后索性拿拳头擂门,直到门上擂出一个又一个坑,这才有一个童子前来应门,不等刘縯开口,便先背稿般地说道:“先生病,不见客,请回。”

  刘縯一行从舂陵大老远赶来,岂能让童子一句话就轻易打发,加上又擂了半天门,心中颇不痛快,当即报上姓名,道:“你家先生见则罢,倘若不见,休怪我放火烧屋。”童子顿时吓得大哭,一边哭,一边跑回通报,不一会,又哭着跑回来,道:“先生的病突然就好了。”刘縯哈哈大笑,率众而入,穿过两进院落,便看到正堂阶前,早有一位老先生敛手静候。老先生高大瘦削,白髯寿眉,天气尽管寒冷,却只穿了一身单衣,他打量着刘縯等人,含笑问道:“就是你们要放火烧屋?”

  刘縯好歹也算南阳郡的名人,通常都是别人求着见他,今天他好不容易主动见回人,却一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自尊心大为受损,当即没好气地答道:“是又如何?”

  老先生笑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今天放火烧屋。”

  “为什么?”

  “因为今天将有大雨。”

  刘縯大笑起来,其时阳光灿烂,晴空万里,怎么可能下雨?老先生并不着急,缓缓伸手向前,摊开掌心,忽然空中便真的开始降下雨滴,雨滴渐落渐快,淅淅沥沥,化为雨丝飞扬而起。刘縯大惊失色,向老先生改容施礼道:“蔡少公果然神人。小子适才无知唐突,还望先生恕罪。”

  老先生正是传说中的蔡少公,星相占卜,无一不jīng,生平所作预言,无不应验成真,乃是南阳郡最受景仰的神人,名气之大,更在刘縯之上。蔡少公将刘縯等人让入正堂,分宾主坐定,又命童子点灯。众人大感诧异,这大白天的,点什么灯?

  门外雨势渐大,很快便如瓢泼而下,bào雨如皮鞭抽打着屋瓦,天色越发暗淡,不过半晌,门外竟已是漆黑一片,将屋内灯光衬托得格外明亮。众人越发惊骇,彼此打量,都觉得yīn气森森,诡异无比。

  bào雨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众人仿佛身处孤岛之上,守着闪烁的灯光,对着神秘的气场,尘世的一切都已经显得毫无意义,剩下的唯有对于命运的深深好奇。无边的静寂之中,连一向胆大包天的刘縯也不敢高声言语,轻声向蔡少公说明来意,道:“久闻先生神机妙算,特来请先生指点迷津。”

  蔡少公望着刘縯等人,满脸悲悯,道:“诸君都年纪轻轻,不该算命。一旦算了命,反而会畏首畏尾,束缚住了手脚。”

  刘縯奉上早已备下的厚礼,qiáng求道:“先生姑妄言之,我等姑妄听之。先生万勿推辞。”

  蔡少公无可奈何,叹道:“人命有三,一为正命,二为随命,三为遭命。诸君要问哪一命?”

  刘縯道:“此三命有何分别?”

  蔡少公道:“正命者,天性所禀,与生俱来,在父母成孕之时,日后贫贱祸福早定,是为正命。随命者,努力操行而吉福至,纵情施欲而凶祸到,所谓善则善报,恶则恶报,是为随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遭逢于外而得凶祸,非人力所能抗,是为遭命。”用现在的话来说,正命由先天的基因决定,随命由你后天的行为决定,遭命则是由宇宙的混沌决定。正命、随命、遭命,三位一体,共同构成一个人的完整命运。

  刘縯道:“然则请问正命。”蔡少公摇头道:“非所当问矣。”刘縯道:“然则请问随命。”蔡少公再摇头道:“也非所当问矣。”刘縯别无选择,只好道:“然则请问遭命。”

  蔡少公颔首道:“是为当问也。”停顿片刻之后,这才又道:“自古乱世,正命不如随命,随命不如遭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年长平一战,秦将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人,按照道理,这四十万人当中,必定有许多依正命不该死者,也必定有许多依随命应获福者,然而却偏偏同日皆死,无一幸免,何哉?遭命为大也。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唯遭命堪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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