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_余秋雨【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余秋雨

  宗教分歧渐渐由起因而变成借口,排他的民族极端主义情绪乘虚而人。于是,灾难而又神圣的耶路撒冷,在现代又成为最大的是非之地。

  有人说,在今天,世界的麻烦在中东,中东的麻烦在阿以,阿以的麻烦在耶路撒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耶路撒冷,我实在无法描述走近你时的心情。

  也许,年老的你,最有资格嘲笑人类?

  一九九九年十月“卞五日,那路撒冷,夜宿Ronai , ance 旅馆

  鲜艳了一万年

  昨晚得知,我们申请以色列的临时行驶牌照遇到了困难。有关部门同意发给我们有效期一年的牌照,价格很高,其实我们只在以色列停留十几天,要一年有什么用?申请短期的,先要投保,而保险公司索价也不菲,投了保还要其他费用。钱还是小事,问题是每一个环节都要等待很长时间,不知哪天才能办成。

  大家一商量,决定横卜一加自.冒险作无牌照违规行驶,今天先去最远的地方,再慢慢绕回来,把耶路撒冷放到以后采访。去掉了远的地方,遇到麻烦也不怕了。今天一早,几辆没有牌照的吉普车一齐启动,离开仍然陌生的耶摊沸阶令,一路北上。

  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一切稍稍关心国际形势的人都不会陌生。先要进人巴勒斯坦管辖范围的杰里科,然后沿约旦河西岸继续向北,爬_L 戈兰高地,再进人联合国维和部队驻守的以色列与叙利亚之间的隔离区。

  在我看来,这条路,是把多年来如雷贯耳的“传媒地名”, -一用脚踩实,是把以往知之甚粗的现代国际知识,用车轮辗细,是对时时有可能爆发的危机和险峻,用自己的身心去感受,

  真是有幸,遇到了一位名叫阿蒙? 雅各布(Armon Ja - cob )的历史学博士,乐呵呵地满脸大胡子,最想把此地的古今事迹介绍给外国人,于是便请他上了我们的车。杰里科(Jeri 比司,在《 圣经》 里称作耶利哥,阿拉伯的名称叫埃里哈(Ariha ) ,在耶路撒冷北部四十五公里,是我们在以色列见到的第一个巴勒斯坦管辖区。这是整个巴勒斯坦发展粉决的地方,但与以色列管浩的地区相比,生活方式的差别判若天壤。

  以前就知道,这里经常发生冲突。我们小心停车,慢慢下来,没想到转眼间街_.仁的多数人都围过来观看。他们衣履不整、态度友善,但围观时间一长却使我们隐隐感到不安。

  在止常的生活环境里,人们见到外国人只是扫一眼罢了,如果大家者吓对任何陌生信号有一种超常的敏感,那一定是长期不安定的结果,而且还会酿发新的不女定。除了不大的市中心,其他地方的房子有很多只有门dòng和窗dòng,却没有门窗,似乎睁着惶恐而委屈的眼,一直没合上。

  雅各布不断催我们赶快离开,我们问他为什么,他居然用英语说:“人生苦短,为何要冒这个险?" 我们说还想拍摄几个巴勒斯坦警察,请他告诉我们岗亭在哪里。他说这方便,儿步走进不远处的警察局,不多时就有几位满脸笑容的警察朝我们走来。我们凉讶他作为一个以色列人,何以在巴勒斯坦的领地有这等能耐,他说:“我和这里的警察局长是朋友。民间其实并不对抗,比较.麻烦的是双方的政治极端分子。”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在我看来,巴以冲突与其他许多民族冲突一样,牵涉很广。政治家敏感于主权归属,文化人敏感于历史伦理,老百姓敏感于生态差异。其中,最根本的是生态差异,包括生命节奏、教育背景一、风俗特点、卫生习惯、心理走向都不一样,而背后又都潜藏着世代的自尊和委屈,因而必然产生麻烦。

  离现在的城区不远,我们看到了杰里科古城遗址。考古证明,这座古城存在于公元前八千年,距今正好一万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

  我下到一个考古坑里仔细地看了一座观察塔的遗迹,心想早在一万年前人们已在骄傲地守望着这座城市了,而现在的城市竟然还那样破败和不女全,如果古塔不坍,也会看不下去。

  据《 圣经》 记载,古代犹太人渡红海、出埃及,从西奈沙摸进人约旦河流域,首先是攻克此城,才定居迎南< Col . n )地区的。有关攻克此城的故事,记得详尽、生动,读了很难忘记。城侧有一座“诱惑山”,耶稣曾在那里排除种种诱惑,祈祷数十天,现在还能看到dòng窟处处。悠久而又神圣的杰里科,历来被称为“神的花园”, 我也曾经在一些想当然的现代书籍中读到过对它出神人化的描绘。今天我站在它面前,说不出一句话。此处现在很少有其他美丽,只有几丛从“神的花园”里遗落的花,在飞扬的尘土间鲜艳.一年年花开花落,鲜艳了一万年。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六日,从邓路撒冷继续向北,夜宿加里利湖(Sca of Cal iloc )畔的Nof Cinosar 扁在馆

  每一步都面对孩子

  告别杰里科之后往北,了巨决就到了大名鼎鼎的’‘约且西河岸”。

  约旦河见不到水,河谷中心有一些绿色的植物,两边都是荒山野地,一路上除了一道又一道的铁丝网,很少有正常生活的迹象。倒是对面约旦高山下有一些房子,却不知是不是民房。

  铁丝网很细密,直封地底,连蛇也爬不过来。路旁经常出现军车,士兵们见到我们这一溜吉普,都打招呼,以为又来了军事观察团。其实我们连车牌都没有,只怕被他们“观察”到什么。

  前面有一个大关卡,我们再一次为车子的牌照悬起了心。几个军人要我们停车,很负责地把头伸进车窗,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车内的情况,就放行厂,他们忘了看车牌。于是,我们进人了戈竺高地。

  高地先是堵在我们路东,一道长长的山壁,褐huáng相间,偶有绿色,说不卜什么景色;待到我们渐渐翻了上去,它就成了脚下高低起伏的坡地,有军营、pào车、坦克,也有绿树,很多地方挂着一块代角huáng牌,写明有地雷,那)L 就杂草丛生。

  走着走着,我们已进人了以色列与叙利亚之间的隔离区,这时天色已晚,几辆车一头撞到一个铁丝网重重翻卷的关n 就过不去了。抬头一看,写着UN only ,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哨所,过了关口就是叙利亚。

  哨所上没见到有人影,我们很想拍摄这个关u ,但光线太暗,只得把五辆吉普车的前灯全部开亮,直照过去,一时如同白昼,两台摄像机同时开动。这事想起来十分危险,如果隐蔽在什么地方的哨兵看到了这个怪异的景象又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没准会向我们开枪。

  雅各布博士自信地摇头,说:“不会。这个关口的守卫者是奥地利官兵,现在一定喝醉了酒在睡觉。有一次我摸上岗楼还叫不醒他们,就J 顷手拿起他们的枪放了两枪,他有]才醒。”

  我们笑了,觉得雅各布一定在chuī牛,因此,也没有为难他再次去摸哨放枪,只管趁着夜色下山,找旅馆睡了。今天一早醒来,还是放不下戈兰高地,觉得昨天晚上黑森森的没看清什么,应该再去一次。

  先到昨天晚上.打亮车灯拍摄的那个关口,看见已经站着一位威武的哨兵。一问,果然是奥地利的,雅各布调皮地朝我们眨眨眼,意思是“我没chuī牛吧”?但我们谁也没有问那位士兵昨夜是否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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