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_梁晓声【完结】(113)

2019-03-10  作者|标签:梁晓声

  深深的恩爱!

  让他们彼此温柔的抚摸更加温柔吧!

  让他们长久的亲吻更加长久吧!

  让他们紧密的拥抱更加紧密吧!

  让他们炽烈的冲动更加炽烈,燃烧的情感更加燃烧,彼此满足的肉体更加满

  足吧!

  让爱这个字所给正常人的全部的无与伦比的一切亲昵感受都让他们尽情地去

  感受吧!

  这一切本不是人的原罪而是人不分高低尊卑共同的权力!

  呵,这两个灵魂啊!

  淡蓝色的幽光笼罩着他们……

  当淡蓝色的月光在时问的流动中变化成淡蓝色的日光时,他从淡蓝色的梦境

  里渐渐醒来了。

  她枕着他的一只手臂,她自己的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头靠着他肌肉

  凸起的肩。他瞧着她那几乎脱落光了从前的柔发的头,心里一阵难过,眼眶里有

  些湿了。她微微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轻畅。她的脸此时此刻是那么安宁,由于

  呈现着甜蜜的安宁而使他感到那么秀丽娴雅。他看得出来,她已经醒了,却不愿

  睁开眼睛。她的脸色这会儿变得愈加苍白,嘴唇却是变得愈加鲜红了。

  她双眉舒展,睫毛显得更长了。他情不自禁又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抱在怀中

  !

  他想:我要给她买奶粉、麦rǔjīng、滋补药品,让她天天吃饺子和蛋huáng龙须面

  ! 无论为她借多少钱,欠多少债,我也要给她买! 我要重新为她振作起我的jīng神

  重新为她鼓起我的勇气奋起我的刚qiáng! 我要为她到处去出卖我的体力! 我还不应

  该绝望,我还没到绝望的地步,我还有充分的体力! 因为我内心里一直是爱她的,

  因为我需要她现在非常需要她,因为我需要她的温存需要她的柔情需要她的爱抚

  需要白天看到她那贤淑的微笑需要夜晚紧紧搂抱住她那柔软的使我迷眩的肉体!

  因为我已无法再离开她失去她! 她本来早就该是我的妻子!

  至于那架花圈,它已经被烧毁了,不存在了! 让道德和良心审判我谴责我咒

  骂我吧! 我不在乎我不后悔我不惧怕一切人对我的鄙视! 如果将她和那一切放在

  同一架天平上,不,郭立qiáng不需要天平! 即使那一切的重量将她高高地压起在空

  中,我还是要跳起来飞起来将她抱下搂在我的怀里!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轻轻拿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唇上痴情地吻着。

  梦境? 不,不是梦境;是一个笼罩在淡蓝色光辉之中的现实。

  她已成为他的女人。

  他已成为她的男人。

  他不由得将头偎在了她的怀里,将他的脸紧贴着她那丰满柔软的rǔ峰,像追

  赶太阳而jīng疲力竭的巨人靠着泰山。

  让我们大声地虔诚地感激生活吧! 感激生活仍为一代返城待业知青保留了那

  么多好女人! 她们与他们共同度过了多少不正常的年代和不寻常的岁月! 她们和

  他们共同告别城市走向那遥远的广袤的神秘的荒原。她们与他们共同从那个地方

  经历了人生的种种艰难跋涉返回到城市。她们现在又与他们共同沦落到城市生活

  最卑下最少幸福最少欢乐的底层。青chūn妙龄的光彩已从她们的眼睛里和面容上消

  失,但她们为他们无私地珍留着女性的一切美好的残迹,随时准备在他们最需要

  的时候更加无私地奉献给他们,就像古希腊的圣徒向心目中的神明奉献祭品。她

  们乃是属于他们这一代的女人! 她们仍愿做他们这一代的女人! 如果没有她们在

  他们悲观绝望苦闷烦愁的时候,向他们的心灵注入无限的柔情,带给他们的生活

  一些温存的慰藉,他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他们——这些被席佛西斯无意义地在

  历史的山坡上滚动了十一年的石头,也许会变成一片沉默的无形无状的碎石堆集

  在历史的山脚下了! 她们是他们的宝石花!

  她睁开了双目,看了他一眼,又微微闭上了。她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肩,另一

  只手臂搂着他的头,同时用手充满爱意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地说:“你这个

  男子汉啊,真像个孩子。”

  他说:“我真想是个孩子。我真想是你的一个孩子! ”

  男人无一不是在女人的怀中长大的。所以即使某些刚qiáng铁汉将他们的头偎在

  一个他们所爱的柔弱的少女怀中,也是丝毫不足为怪的。伟大的统帅和勇猛的qiáng

  盗,高贵的王公骑士和平凡的劳工苦力,在这一点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làng漫诗

  人的叹诵和睿智的哲学家的理论,对这一点所作的是同样本质的解释。它是人类

  以永不枯竭的激情和圣洁的冲动将永生永世赞唱下去的千年万载的长诗!

  她的嘴唇触在他的一只耳朵上,悄声说:“让我起来做早饭吧! ”

  他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他的头仍一动不动偎在她怀里。

  她又说了一遍:“让我起来做早饭吧。你昨天一天没吃饭,我要给你做顿好

  吃的饭。你想吃什么呢? ”

  他这才自言自语似的说:“什么都不想吃。抱住你我不饿,不渴,不怕。”

  “怕? 不怕什么? ”

  “不怕待业,不怕没钱,不怕一切打击。就怕……失去你……”

  她不知为何沉默了,她那只抚摸着他的手停止了抚摸,她那条搂着他的胳膊

  慢慢放开了。

  他还是那么偎在她怀里。

  “咱们今天可是起得太晚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握住灯绳,拉亮了

  灯。

  淡蓝色的幽光被灯光bīshe到塑料布窗帘上去了。

  他说:“对没有工作的人时间没有早晚。”

  “你忘了我要去货车场上班啦? ”

  “我再也不让你为我去gān那种活! 从今天起我要你在家休养,我要天天为你

  买好吃的做好吃的,像侍候养病的人一样侍候你!

  今天我要一步不出门,一整天陪你呆在家里……“

  他的话使她那颗女性的心幸福得快要发出喊叫声了! 她感动得流泪了,又开

  始抚摸他,并且喃喃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还爱我……”

  他回答:“我也真没想到你还爱我! ”他抓住抚摸着他的那只手,又要痴情

  地亲吻它,却在灯光下发现了她记在手背上的那些已模糊不清的字。

  于是他没有亲吻她的手,很奇怪地问:“这个日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记在手上? “

  她便解释她在公共汽车站看到了一张怎样的“通告”,以及她

  为什么要记下这个日期。

  他不由得欠起了身,望着立柜顶上。立柜顶上平放着一架装在破旧盒子里的

  坏了的扬琴。在兵团时,他也从没当过宣传队队员,但他学会了演奏它,而且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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