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娘子_高阳【完结】(105)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小王妈想了想说:“既然决定上京,早走也好,这里呢?”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李婆婆问:“是暂且留着这房子呢?还是都料理得gāngān净净,一去不回头?”

  “一去不回头”这五个字,小王妈听来刺耳。想起平日的情份,一时倒有依恋不舍之意。因而毫不考虑地答道:“这房子赁得便宜,就闲关它一年半载,也花不了几个钱,不如留着。说不定婆婆在京里住得腻了,或者想念我们,要回烟台来看创,也方便!”

  “你这么说,可真得留着了。”李婆婆十分欣慰,也有些感伤,“徐州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回去;就回去,也都是陌生的了。烟台就是我们娘儿俩的老家,留着个根也好。”

  “正是这话!”小王妈指着箱笼问:“这是收拾了要带去的?”

  “不一定,”李婆婆说:“照蔼如的意思,是想料理清楚了走,有些东西要带去;有些衣服、动用家具,带不了的要送人,有几样比较值钱的东西,像客堂里的那套木器,还有那架云南大理石的红本屏风,打算托你找个买主,换几两银子凑盘缠。”

  “喔!”小王妈心里在想,事到如今,她们母女的盘缠,无论如何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了。当然,洪钧将来会还,但眼前能够有所弥补,又何乐不为?因而接口说道:“既然房子要留着,木器跟屏风就不必卖;不过闲摆着不收拾,会坏。”

  李婆婆一听就明白了,乐得顺水推舟地说:“这话不错,木器跟屏风,就寄放在你那里好了。”

  “也好,原是望海阁搬了来的,仍旧搬回原处,照原样子摆好,一点心思都不用费。”小王妈很高兴地说:“若是有人问起,我告诉他:是‘状元娘子’家的东西!”

  李婆婆听这一说,心里有些嘀咕,料知jīng如不会喜欢她那样的说法;不过,话已出口,不便翻悔,只好笑笑不响。

  于是,小王妈问到最要紧的一句话:“婆婆,这笔盘缠不轻,不知道凑得怎么样了?”

  “少不得还要靠你帮忙!”话一说了出来,李婆婆索性说得明白些,“而且要靠你帮大忙!”

  小王妈很沉着地问道:“可曾算过,要多少?”

  李婆婆犹在沉吟盘算之际,听得蔼如与阿翠的声音,便住口不言奇+書*網;向小王妈使个眼色,意思是彼此所谈的话,须当检点,有些是不必向蔼如提起的。

  小王妈点一点头,表示领会。接着起身去掀开门帘,正看到蔼如一张仿佛生来不知忧愁为何物的chūn风面。受了这份喜气的感染,小王妈不由得笑道:“状元娘子回来了。”

  “你也这么说!”蔼如嗔道,“到处都拿我取笑儿;倒是有完的时候没有?”

  “别人想人取笑还不能够呢。”小王妈问道:“上街去了?”

  “嗯。”蔼如回头吩咐阿翠,“你把网篮拿到我屋里;麻绳子就摆在走廊上。”

  网篮、麻绳都是打点行装的用品,小王妈便趁势说道:“婆婆正跟我商量进京的事,小姐回来得正好。既然定了主意,就该早商量出一个起落来。”

  听这一说,蔼如立刻又兴奋了。进屋挨着她母亲坐下,放出聚jīng会神的姿态,静听下文。

  “小王妈的话很不错;该听她的。”李婆婆用这句话开头,暗示小王妈很帮忙,让女儿可以放心。接着,复述了保留寓所的决定,将打算变卖的木器和屏风,寄放在望海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要看女儿的反应。

  “说什么寄存?”蔼如却真慡朗,“gān脆送给小王妈算了。”

  “那可不敢当。”

  “你别客气。”蔼如抢着说道:“有办不通的事,少不得还是要找你。不过,你放心,不会自使你的银子;迟则一年,早则三、五个月,会加利还你。”

  小王妈深知蔼如言出必行,得此承诺,不怕本利无归,所以宽心大放,但表面上却不能不做作,苦笑着说:“婆婆你看!小姐的话,真比刀子还厉害。我自觉嘴还不笨,就是遇见小姐,可没有辙了。”

  有此一句话,李婆婆亦是宽心大放,知道借多少都可以,便笑着不响,只等女儿跟小王妈jiāo涉。

  蔼如也很得意,但不肯qiáng人所难,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能给我们凑多少银子?”小王妈答说:“多了怕凑不齐,三、四百银子,我尽力去办。”

  “那就要四百两银子。”蔼如很快地答说,“我也不管是你自己的银子,还是你替我去借?反正我照市行息;至多一年,定规还清。”

  就这么三言两语,将李婆婆盘马弯弓,说了半天还不曾有结果的一件大事谈妥了。

  ※       ※        ※夜来累了,却怎么样也不愿上chuáng。秋灯夜雨,无端又上了心事。不知洪钧此刻人在哪里?说就有信来,这信可是在路上?一切都无从猜测,心想,只有用牙牌卜个课,或许有所启发。

  隔室的李婆婆也是心中有事,连宵不寐。听得女儿房中牙牌声响,悄悄地摸索而来。直到灯前,蔼如方始发觉,骤睹有人,倒吓了一跳。

  “我道是谁?”她拍一拍胸说,“娘,怎还不睡。”

  “不想睡。”李婆婆问道:“你在起牙牌数,怎么说?”

  “还不知道呢!”蔼如一面翻牌,一面顺口说道:“娘,你替我祷告,来一副好牌。”

  “要怎么才好?”

  “自然是‘上上’。gān万来不得‘下下’。我已经有了两副了,下下,上上;再来下下,就中间好那么一段,我可不要!”

  “那,”李婆婆说,“那就再来一副上上。”

  居然说中了,真是上上。蔼如高兴地笑道:“娘,你成了‘李铁嘴’了!下下、上上、上上;卦象就是苦尽甘来,越往后越好的样子。”

  “你倒是看看书嘛!到底怎么说?”

  李婆婆拿那本“兰闺清玩”推到蔼如面前。她翻到地方,定睛一看,便浮起了笑容。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地,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淡红的、像菱角样的嘴唇,渐渐绽开;脸上不仅有喜色,更多的是惊异的表情。

  “怎么样?”见此光景,李婆婆更急着要问了。

  “娘!起的这一课,着实有点道理。我念给你听:”泅上何人识沛公?谁知草末起英雄!帝王卿相非常业,多在鱼盐版筑中。‘意思是,不要门缝里张眼,把人看扁了,捞鱼的、晒盐的、做泥水木匠的,也会封侯拜相做皇帝。“”那要靠运气。“

  “不是!”蔼如脱口便答,“娘,这一课还有两段话,一段是解释:”愁面笑容开,忧心事可谐;但凭理做去,不必费疑猜‘!“她念得很慢,所以最后两句,李婆婆字字听清,语语领会,深深点头:”倒是有点道理!可不是吗?’但凭理做去,不必费疑猜‘。还有一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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