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战地日记_东史郎【完结】(9)

2019-03-10  作者|标签:东史郎

  正当我们沉浸在吃砂糖的甜美回忆中时,在这间豪宅宽敞的廊下,传来喊叫声:“大山伍长中弹倒下了!”大家都流露出同情与哀悼的悲伤,敌人又开始了顽qiáng猛烈的还击。这时,忽听有人喊:“第三小队集合!”话音刚落,我们已陆续向竹篱笆方向奔去。我迅速插到队列里,尽管不知集合要gān什么。来到梨园后将背包卸下,继续向前。在敌军猛烈的弹雨中,我们变成单兵前进,集中放置背包的地方,不知是谁雇了一名支那佬留在那里看守。支那佬们十分惧怕这种毁尽杀绝的战争。如果他们拿了日本兵的物品,哪怕是一件衬衣,一经发现,就地杀死。所以即便是一个支那佬看守,背包及包中的物品一件也不会丢失。

  夜幕降临。部队突然向四方城发起了攻击。时间大约是晚八点以后。

  随着我们占领了四方城,南京总攻中最后三天里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激烈枪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如同坠入了深渊,宁静得令人难以置信。敌人彻底放弃了抵抗,落荒而逃,我军浩浩dàngdàng地开进南京城。

  今夜,今夜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十二月十三日

  直到十一月二十五日,我们还穿着夏装。好不容易盼来了冬装,没想到竟是代用品。我不动就觉得浑身发冷,总是担心已犯过十多次的疟疾再次复发。今天终于发下来真正的冬装,心想这个总算可以御寒了。这时,有人来说:“私人包裹已送达临时码头。”从四月初开始,这个包裹整整让我盼了八个月。送达的包裹只有一个,而且是第一分队的。包装箱已坏,箱内有的东西已遗失。幸好家里给我寄的完好无损,一样不少。我急不可待地穿上毛织内衣和内裤。这些物品在国内恐怕也很难搞到。出征以来,收到的信已有一札。虽然带着这些信行军打仗有诸多不便和危险,但好不容易寄到战地,的确成为有意义的纪念。于是我决定去掉信封,只将信瓤儿带在身边。把这些信一一整理归类,发现父亲的来信尽管内容简短,但数量最多,感情最深。其次是佐佐木健一君的来信,姐姐们各写来四五封充满深情的信。还有,三胜静子也来过六七封信,静子最后连招呼都没打就突然走了,实在令人不快。可我们毕竟有着三载深厚的爱情生活,这种情思促使我没有将信撕毁。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再翻这些,还会勾起思念。

  ---------------

  第一卷乙第114号证(10)

  ---------------

  其他还有校长的来信,字体很大,语句激昂。前田保、忠七的信,柿本的明信片等各一封,一共七八封。

  十二月十四日

  没有执勤的日子,我从早到晚蒙头大睡。江对岸是武昌的美景,完全应该称之为绝色佳景。我们营房设在扬子江边。隔江远望对岸,一座小山上,绿色掩映着典雅高大的建筑。山脚下,扬子江滚滚东去。江中停泊着数十艘军用舰船。小山的左右两侧,建筑一幢连着一幢。

  早晨八点,一轮巨大的红日透过晨霭从小山右侧工厂的烟囱处冉冉升起,灿烂的朝晖映照着江水和船舶。风光如此秀丽,简直就是一幅名画,可惜我笔拙难以描绘。

  这处绝景佳地,我们只需数步便可一览无余。清新的空气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机帆船劈波斩làng,穿梭来往,另有情趣。

  我们每天都睡在一间天花板和墙壁都刷得雪白而窗户较少的洋式房间里,十二个人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显得有些烦闷。这种日子让人倦怠。为了打发时间,我们玩扑克牌,赌羊羹和香烟。为什么虽觉得郁闷,却不走出房间半步透透风呢?我们实在懒于活动筋骨或做点什么事。说白了,就是整天躺在chuáng上。说起原因,在以往的连续征战中,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都会充分利用,一动不动,尽量减少消耗,缓解体内的疲劳。尽管已成习惯,但还是感到身体虚弱疲倦,没有完全恢复健康。

  虽说是玩扑克,其实是赌博。一感到无聊,就玩甩上把,“出张‘钩’”,“垫张‘叉’”,“来张‘K’”,早上一睁眼就盯着手中的牌。林勇藏这家伙一直留守后方,整天打牌,比我技高一筹。明天要来五名重机枪手,我不再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扑克了。还是看书好,即便看过的书,再读一遍也好。

  十二月十五日

  今天有邮件寄到。我满怀期望,高高兴兴地取来一看,数量少得可怜。打开一看,更是大失所望,有佐佐木健一君寄来的攻陷武汉前后的两份报纸,还有两份《丹后纺织报》,再就是家乡的镇报。只有父亲充满慈爱的来信令人欣慰。我最敬重和爱慕的父亲在信中说:“竹邮的九郎左卫门叔叔藤原政藏故去了。”藤原的去世实在出人意料之外,他哥哥平太郎想必悲痛欲绝。看了登有攻击武汉纪实的报纸,文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场战役。不禁往事涌上心头。战争的现实是何等痛苦与残酷。听说火野葺平的《麦子与士兵》是战争文学作品,已被谱成歌曲,受到极高的赞誉,还有外文译本。不知此书内容如何,真想一读,可叹自己没有文才。

  佐佐木的信是写在报纸边缝上的寥寥数行,说他一个人gān活没心思写信。在这简短的几句信中还提到了母亲,说母亲在汉口攻击战时,祈祷上天保佑我不要战死。

  妈妈,儿当然想活下去。妈妈,您该知道,死生有命,儿之生死,掌握在上天手中。我企盼您无病无灾。

  亲朋挚友,情意无限。镇报上报道了为已故的山添常治君及东驹藏举行隆重的“镇葬”的盛况。我衷心地遥祈冥福。

  我们的中队长森中尉(26岁)即将光荣凯旋回国,我们与他作最后的告别。回想起来,从去年九月出征大陆,转战万里到今天,在一次次的战役中生死与共,一起度过了一年四个月。

  最初,在南京战役之前,全中队士兵对中队长并不信服。中尉确实没有赢得信任的威望。但是,从徐州会战开始,中队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显示出他出色的能力。在其后的战斗中,中队全体士兵对他无比信任,并在这种信赖关系中战斗到今天。据说中尉将荣任陆军士官学校的教官。为了祝福中尉前程远大,也为了这最后的分手,今晚全中队会餐。士兵每人拿出三十七钱作为餐费,而听说中队长拿出的份额只相当于每小队十元。聚餐时,他表示:“临别之际,为感谢全队士兵的辛苦,只拿出这点钱,实在不好意思。”

  十二月十六日

  今天早晨,我把田中的“美谈集”jiāo上去了。在蔡甸时,就命令写好美谈集jiāo上去,我因当时患疟疾,卧chuáng不能写,曾托小队里其他人代写,可是无人肯帮忙,没办法只好草草地应付几句jiāo上了事,我本来就讨厌写这份东西。田中误将泷口光夫开枪打死,却对泷口之死没有丝毫愧疚与道歉之意,面对泷口的英灵如此冷漠,满不在乎,不由得给人一种心地不善的感觉。并且还让我书写有关泷口阵亡的情况,提jiāo中队。

  如今,由我动笔来为田中写美谈集,简直就是对泷口的在天亡灵的亵渎,是对泷口的不义之举。虽然我说过绝对不写田中的美谈集,但考虑到分队里没有别人会写,况且给田中写美谈集不一定就是对泷口英灵的亵渎,结果,还是拿起了笔。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9/5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