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战地日记_东史郎【完结】(34)

2019-03-10  作者|标签:东史郎

  青chūn时代这一刻,应当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若不在这一刻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这种毫无jīng神追求的青chūn就不值得珍惜。心里总想着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但不知怎么,却总没有这种心绪,心中郁郁寡欢、无限空虚。而且,心情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催促着,被追赶着四处奔波,惊慌失措、难以镇静。真是什么也gān不成的癔病的心态——这种心态和女人的歇斯底里相同。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有这种心态呢?这种毫无意义的日复一日,令我难以忍受,我渴望着早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天出发,必须要携带足够一周用的粮食,其重量让我们愕然发呆,真受不了。

  说到出发,这本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但在今天出发之前,大量配发了酒等物品。临近明天的行军,我们又并非像酒桶那样喝大酒的人,应当有更好的、更高明的配给方法。前几天,配发下前年的慰问品,其物品不管是使用、还是食用,都使人难以忍受。怎么会有这种愚蠢透顶的事情!在支那这个国家,销售香烟并非是政府的专卖。所以,有着许多生产厂家,由于没有管制,香烟的种类、价格也是形形色色、杂乱无章。今天,我给河井保君寄去八十种支那香烟的商标。

  我们最大的喜悦,就是不管哪一天太阳冉冉升起,哪一天太阳悄然西沉,在身负沉重的背囊、压得像矮胖子似的时候,能够使身体得到好好的休息,并惬意地喝着烧酒。抱拢来劈柴,在火上架起铁锅,围坐在的铁锅四周,举杯痛饮。烧酒并非日本清酒那样甘美,在锅里煮着猪肉,是仅用盐调味的素烧猪肉。对于jīng神抖擞的士兵们来说,举起酒杯,有着难以形容的喜悦。

  他们感受到一种触摸到真实与真实的琴弦般的喜悦。

  枪声、pào声,如同魔术一般,骤然消失。

  就在战争进行最激烈的时候,就在这原野的夜晚,在篝火照耀下举行的这个聚餐会,与那种内地(指日本国内)的形式和违心虚礼的聚会相比,与那种一起吃着有产阶级的羊羹和咸梅gān的极不相称的聚会相比,对于身处火线的士兵们来说,这是多么喜悦的时刻!它不需要任何虚荣,更不需要任何争执。

  他们需要的仅仅是真实而已。只有真实,才是士兵们最大的、最粗壮的、最qiáng有力的力量源泉。不论老兵还是新兵,都具有一种毅然的诚实感、一种人情味。

  这个聚餐会就是这些人们的聚会。他们有的人一点一点地喝着慢酒;有的人频频举起酒杯,大口咕嘟咕嘟地喝酒。唱起袈裟曲、沙诺沙曲沙诺沙曲,为1897年前后日本流行起来的歌谣。因每句结尾加上沙诺沙的单调得名。忘却了疲劳,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勇敢是什么?为什么必须要打这场战争?赞颂着已去冥府的战友的勇敢,痛惜着他们的死去。

  在士兵们的生活中、生活态度中,有一种如同身着亚当与夏娃那种原始的、充满野性时代的褴褛衣衫似的存在,有一种有产阶级的人们所看不见的美的存在。

  外在的美不及内在的美。

  那么,从明天开始,重复举行这种愉快的聚餐会,继续向前行军。

  对于士兵们来说,行军是最劳累、最厌烦的,把作战仅仅认为是猎捕猛shòu的活动。

  他们已经没有那种感到这可是“最后”的感觉,每当发生某一事件时,每当有一次前进时,每当遇上一次重大事态时——从未有过那种这次可是“最后”——要特别用力、全力以赴的jīng神状态。

  如果有那种这次也许是“最后”的感觉的话,那么可以说,这个士兵尚未充分地理解什么是“最后”这一内涵。

  如果对于“最后”有充分的理解与认识的话,他时刻都会处于一种最后的jīng神状态之中。

  所以,对于士兵们来说,没有那种认为这是“最后”的感觉。

  所以,对于士兵们来说,没有感到因为这是“最后”,而喝分别之酒。

  他们早已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漫长的岁月中,死亡的危机接踵而至,不知不觉中,使他们早已进入了这种jīng神状态。

  四月二十七日

  上午七时,从盛家出发。我作为设营兵,先行出发。到达应城城门外时,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风韵尚存、看起来像是个鸨儿,这个女人梳着整齐的头发,举止妖娆、花哨。她同另外两个女人,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高个子的、一看就知道是娼妇的女人,和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个子不太高的女人,三个女人发出yíndàng的笑声,唧唧喳喳说个不停。Y少尉也正同这几个女人一起搭着讪嬉笑着,这个情景不管是谁看上去,都只能看做是送行与被送行。

  这些女人们,大概是为即将奔赴火线的Y少尉来送行的吧?不错,一定是在昨天晚上,Y少尉跑到这些老相识的女人们那里去玩,告诉她们今天出发的时间,让她们来为自己送行。

  多么卑鄙的行为啊!我仿佛看到肮脏的东西,疾首蹙额,把脸扭了过去,用力大步地向前走去。猛然想起一部外国电影的画面:在摩洛哥,一个被女人背弃的军官,为参加外籍军队,穿越在茫茫的沙漠深处。摩洛哥也好,外籍军队也好,就是那种只有在外籍军队才能看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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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乙第116号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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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在逃匿之际,破坏了豫定铁路的铁桥。在河中到处乱七八糟散落着铁桥的碎片残骸,呈现出各种形状,铁桥旁静静地堆放着许多小帆船。

  军用卡车如风驰电掣般地超越过去,扬起万丈沙尘。此时,我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躯体,躲到道路边上,飞扬的沙尘使我们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多么可恨的卡车!今天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一个令人心烦的思想疙瘩,心情极不愉快。在这种思想意识下,我欲有所作为,但往往是有着与此相矛盾的想法。我慢慢地咕叨着抬起头来,使我悔恨万分,就是它!它今天使我的心情极不愉快,让我的心里有一个令人心烦的思想疙瘩。刚到达宿营地,贫困的农妇们闻讯四处逃窜,她们惊慌失措地喊叫着、狂奔着,但不一会儿,她们跑到田埂边停下脚步,回头观望这边儿的情景。她们或许感到也许不会受到伤害吧?大概不要紧吧?又慢慢地返回来。这种情景宛如觅到诱饵的麻雀一样,一旦受到人们的惊扰,便立即飞逃。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盘算,又小心翼翼地飞回靠近放置诱饵的地方,这就是那种情景。

  她们慢慢接近自己的房子,但一看到我,又想跑掉。

  我连忙边喊着“不要紧”边靠近她们,我给最前面一个被她们领着的约七八岁的女孩子一块印有太阳旗的点心。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的表情,但农妇们仍对我满腹狐疑,不肯走上前来。我故意转过身去,背着她们向远处走去,直到她们看不见我的身影。她们立即动作麻利地跑回家中,去取衣服等等。我等到她们进入房内后,也马上跟了进去。这么一来,她们提心吊胆地斜眼看着我,欲抽身逃离。这时,我忙说:你们可以带走被褥,可以带走做好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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