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战地日记_东史郎【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东史郎

  到达宿营地后,接着读久保万太郎的《chūn泥》、《花冷》,都是岩波书店的新书。《chūn泥》曾于昭和三年一月在《大朝》上连载。小说的笔法过于明快简洁,如同舞台剧的台词对白,我不太喜欢。会话也是一样,叙述太少,文中乱用“……之……之”的字眼,其用法也像模仿歌舞伎脚本中的“……之……之”。譬如:辩天小僧之短歌,就使用了“之”。还有,小说没包含任何真理,调动不起读者的兴趣,只是平淡随意地描写了一个新派剧团的演员,内容不够丰满,意思含糊不清。这是由放送协会文艺部主编的久保田万太郎的四十岁之作,十年之后还有五十岁之作。

  《花冷》刚刚读了两三页,和《chūn泥》是同样的笔法。它不像《chūn泥》描写的是戏剧界人物,也没取材于学生一类,而是如同听辩天小僧的短歌一样的歌舞伎台词式的文章。这是一本产生不了兴趣的小说,哪怕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所以我只读两三页就读不下去了。随身携带此书又多一份辛苦,但读过一遍,多少可以炫耀一下,于是又放进行囊。

  三月一日

  早晨六点从京山出发。昨天认为京山是个小镇,看来是错误的。尽管天还很黑,但通过街区后感觉是个相当大的村镇,建有很多房屋。行走中,看到道路两旁的人家被pào击和轰炸破坏惨重,形似火山喷火口的弹坑随处可见。这个村镇是京山县政府所在地。前沿阵地距这里仅有二里路远。pào兵正在猛烈地轰击,据说she程是七千米,弹着点看得很清楚。远处被pào火击中的村庄,随着pào弹落下升起浓浓的黑烟。

  pào弹飞出pào膛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穿云裂石般地在山谷中回dàng。pào火无情,似乎要把村庄彻底摧毁。发she的同时pào口也吐出浓烟,宛如大地拼命地抽烟一颗接一颗地喷云吐雾。

  pào车、辎重车在洼地里黑压压地排成一片,待命向前沿进攻。留守后方毕竟一身轻松,机枪的连发声不时勾起对以往的回忆。

  这里是敌军的前沿阵地,为了拔掉这个钉子,已经苦战了四天。支那军这帮家伙只是在一线前沿这么出乎意料地顽qiáng抵抗,而只要突破一线,二线、三线很快就会土崩瓦解。pào声为何要传到后方,一声又一声,声声震撼着我,刺痛着我的心。听说已有死伤者被抬下,这就更使我感到窝火。

  pào声在召唤,我却因痔疮加重无法上前线,这大概是战场上的宿命。

  因患痔疮,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深感遗憾。战友们在前方出生入死,而我却留在后方,真是懊悔莫及。

  能和战友们生死与共,再苦再累,我也心安理得,没有遗憾。

  留守以来,我整日烦恼,心情不快。我企盼着部队经过此地,一同杀向战场。

  下午一点左右,我军占领了敌人的一线阵地孙家集,并在此宿营。

  部队刚一占领孙家集,我们便随后到达。不时见到敌军的残兵败将从一户户人家中跑出来四处逃窜。屋顶上也有尸体,估计是在屋顶she击时战死的。敌军的尸体数目很大。

  孙家集是个稍具规模的村庄。支那军队好像是长期在此驻扎,建有士兵宿舍。在一间寝室中发现了一本黑皮笔记本,内有一张宋哲元签署颁发给荣誉伤员的证书。样式如下:〖HTF〗(见原稿影印件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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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乙第115号证(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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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日

  前方的道路遭到严重破坏,桥梁也被毁坏,车辆行走困难。昨夜伴随滚滚雷声,下起了大雨,今天我们原地不动,明早再走。中午,意外地遇到我们小队的人,但却是令人悲伤的会面。他们告诉我,池边军曹、藤原上等兵、松尾上等兵捐躯,广濑军曹、石桥伍长负伤。他们被送到孙家集的临时包扎所。部队重新整编后,池边任我们第一分队的分队长。他是纲野人。出发的前夜,我还向小队长原文如此。恳求无论如何也要随部队上前线。

  可他说,你有病,就留下吧。没想到这竟成为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令人惋惜,但他终究成了护国之神。

  这次战斗,中队打得相当艰苦。

  我现在更加坐立不安。痔疮算什么,去它的吧,我要前进,直至献出生命。

  小队的士兵们说将伤员送到包扎所后,立即去追赶部队。我决定与他们一起行动。在与留守的其他人告别后,于下午三点从孙家集出发。

  沿途全是激战后的景象。丘陵连绵起伏,敌人的尸体如同随手扔掉的衣物,散落在路旁。敌人的军装是黑色的棉衣、棉裤、矮布鞋,显得寒酸。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副愚昧无知的面孔。日本士兵,哪怕是一个人死于这等人的手中都是天大的遗憾。他们只是有性欲、有食欲、会争斗,和野shòu没有两样。公路被齐齐地切断,且因连日的大雨,路上积满了水。即使不这样,只要一遇雨,这种土路便寸步难行。

  友军的pào兵、辎重兵已无法前进,只好从旁边的小山绕道而行。时而还遇到马背上驮着给前线部队运送的粮食、辎重及拆卸成几部分的火pào的部队。辎重兵由于车辆无法通行,只好放置一边,用马驮运。上午十一点,我们赶到阵地前沿,回到中队。中队长因腿部被刺刀扎透而退下火线,现由中村中尉代理。第三小队的小队长是利久曹长。

  今天第二、第三大队排在一线,第一大队作预备队。阵地上,捷克机枪哒哒地响着。敌我双方都没有架火pào,只有机枪和步枪的声音与雨声jiāo织在一起。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地面上到处是泥浆。想到趴在泥水中战斗的人们,不由生出同情之心。当然我们是来参加战斗的,明天将要接替他们。

  左边和右边的两条山脉相隔一里远,山两边好似甩出长长的尾巴形成平地。

  今天行进了一会儿,走出了山路。从京山到此地约有八里路,而赶到此地竟用了八天的时间,一天的行程只有一里路。

  下午,我们中队配备给旅团指挥部。旅团指挥部设在一座小山上被敌军摧毁的破屋子里。旅团长在里间一边烤火,一边摊开地图。在外间,发报机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两名士兵使劲地摇着手柄发电,报务员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机和电键上,两眼盯着发报纸。在他后面,译电员认真地用铅笔在纸上飞舞。截获敌军的密码也在这里破译。入夜以后,旅指挥部、通讯兵和作为警卫部队的我们一分队,以及来旅部接受命令的人员都住进一所平地上被竹林掩映的农舍。我们警卫班的房子是座不大的马棚。铺上些东西将就着在地上睡下。雨有节奏地滴滴答答敲打着屋顶,枪声好像提醒我们似的时断时续地响起。

  梦幻中伴随着不时传入耳际的枪声,刚刚要迷迷糊糊地睡去,忽然被隔壁通讯兵传送密码的发报声惊醒。他们似乎是在把收报机中接获的密码,用有线方式向什么地方传送。“2567、3512、2594……”通讯兵对着话筒的呼叫声,在静谧的夜空中不断地飘散开去。里间屋发电机的嗡嗡声,也如昆虫的鸣叫声般轻轻地在我们的耳畔回响。

  战斗似乎已被黑暗吞噬,枪声渐渐沉寂。杀人魔鬼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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