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逃离西门镇_阎连科【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阎连科

  老二一回来就去忙他的治安了。从外地来的一个乡痞偷了刘街一户人家的自行车,老二领着民兵去抓了那乡痞,关在治安室的一间铁窗小屋,狠狠揍了一顿,就被那丢了自行车的人家请去吃饭了。喝的是正宗的汝阳县的陈酒老杜康,直到月挂梢头才从酒桌回到家,进灶房揭开锅盖,伸手到锅里摸了摸,出来对着上房说嫂子,你没吃饭呀?见金莲没回应,又说那我上街到汪家大酒楼让大厨师给你烧一碗,你是想吃jī蛋面条还是炸酱面?这当儿金莲在屋里说话了。金莲说我不饿,我啥儿也不吃。老二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哪行呀。金莲说你是觉得我没给你哥准备夜饭吧?心疼你哥你就上街去给你哥准备吧。

  老二既窝火又无奈地站在院内的夜色里。

  嫂子,我对不起你,我一辈子在你面前输着理,可有的事你别把我哥牵进去。

  金莲又从屋里传出半是平静半是气恼的话。

  老二,你哥有你这样好的兄弟是他命好哩,说千道万你就是怕你哥到家我给你哥脸色看。

  放心吧老二,从今往后你是我兄弟,你哥他是我男人,我金莲死了都不会喜爱你这样的人。

  在院里呆了一会儿,老二便出门去接老大了。

  老二把老大接到家,把行李放到屋子里,给老大端了一盆洗脸水,听见金莲在chuáng上翻身时chuáng铺那gān柳裂杨的吱咔声,说我去睡了哥,就回了自己的屋。

  老二像拉开了大幕样把哥嫂推到台上,自己走出去了。老大洗了脸,洗了脚,洗着时叫了一声金莲,说我回来啦,听不见应声,想也许金莲睡着了,就如两个多月前一模样儿,到房檐下轻轻倒了洗脚水,借着月光浏览了院里他走前挂在墙上的镢头和锄头,看了插进墙缝的镰刀,还有临走时倒在地上由他扶靠在墙角的锨。他看见一切都是原样儿,连爬上窗台的月色,树根边的蛐蛐的叫声,都和他走前没两样,这才微微地怀着心安回到了屋子里。

  他把屋门关上了。

  当他把水亮亮的月色关在屋门外,将自己溶在屋里的墨黑时,慢慢就有些心慌意乱了,胸膛里充满了和前妻、同金莲初人dòng房那一夜没有二色二景的心慌和激动。在汉口那平房小院住了两个半月,大包的中药喝了72副,堆起来药渣如一堆牛草了。吃着那些药,大夫就河弯路直地问他们病咋样,夜里想女人时男人的东西硬不硬。问东西硬不硬就像问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大夫的脸上没有半点羞怯和不适,还说我的药治愈率是百分之九十多,吃够三十副你们可以让你们的爱人来武汉旅游三五天,试试你们的病好没。说路远的可以睡到半夜把你们爱人的照片拿出来,看着照片想想那号事,如若还是举不起来,我不收你们一分钱,连收过的药钱也退回去。果然就有人让媳妇去汉口旅游了,旅游了几日,夫妻俩就欢天喜地地说,大夫,病好了哩,我们回家了,要生个孩子就认你做gān爹。有人就在没人时掏出女人的照片,看着看着脸上桃花灿烂了,不久也跟着出院了。

  还有的男人,既没有拿照片,也没有让媳妇去旅游,人家夜里到哪个旅馆去住了,拿钱找女人试病了,回来说他妈的,还真行哩,我该出院了,就兴致勃勃地走掉了。老大没有金莲的相片,老大也不敢说让金莲去武汉由他试试病,老大就那么在那平房小屋和另一个从湖南湘西赶去的农民住在一个屋,那么一住就是两个多月,直到有一天大夫给他送了一张电影票,躲在影院一角看了一场外国电影,他才去找了那总是一脸冷色的大夫。

  ——我该出院了。

  ——病好了吧。

  ——外国的电影,一点儿都不懂。

  ——你懂那电影gān啥儿,能硬能传宗接代就行了。

  ——大夫,没想到你也是实在人,都不知道该咋样谢你哩,待我家里的怀上孩子,我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吧。

  老大是看见电影上的男女在chuáng上翻腾时,发现自己病愈的。发现自己病愈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转眼之间就回到金莲的身边去,可眼下果真到了金莲的身边时,他反倒有些恐慌了,有些不知所措了,有些害怕旧病复发了。摸着黑色他朝金莲走过去,他的心跳声如油锤落在地上一样响。他在屋子中央立下来,待适应了屋里的黑,便看见金莲侧身睡在chuáng里边,后背一如往日地对着他。他想去叫她,想去摸摸她,他看见她露在薄毛毯外的肩头在月光中像卧在那儿的一只兔,有一股粉红香烈的女人的味道从那儿飘过来,如被热水烫了的花香飞进他的鼻孔里。他又慢慢朝她走去了。他已经觉得他的下身有一股力气要裂要炸地胀在那,然却因为她一动不动地睡着,使那力气无法集中到一处炸裂开。

  他过去站在了chuáng下边,死死地盯着金莲luǒ在外边的肩头儿。

  金莲在chuáng上动了动。

  他说莲。

  金莲睁了一下眼,扭头瞟了他一下。

  他忽然蹲下来,把手放在两腿之间做了一些事,仍还蹲着朝chuáng前挪了挪,说金莲,我怕是真的病好哩,大夫让我看那外国电影时,我真的和别的男人一样哩。

  金莲拉上毛毯把她受凉的肩头盖上了。

  他猛地就上前抓住了金莲的手,像抓住一只生怕飞走的鸟样把她的一只手捂在他的双手里,说金莲,夫妻一场,你给我说几句温顺的话,哪怕只一句也许我就又和看电影时一模一样子。

  金莲翻过身子盯着他。

  他说我下身就和想要炸开一样儿。求你给我说一句温顺话,就说老大,你是个男人哩。

  金莲乜了他一眼,停了片刻,说老大,你不用来求我,你那好兄弟已经替你求过了,不就是想和我睡觉吗,想和我睡你就上chuáng吧。

  老大怔了怔,就把金莲的手放掉了。

  金莲就势把手缩进了毯子里。

  老大说,金莲,你忘了咱俩是夫妻。

  金莲说,我忘了你就别想碰碰我。

  老大说哪一家的夫妻都得生娃儿,都得传宗接代呢,不传宗接代还要夫妻gān啥儿?

  金莲说那你就生娃传宗接代嘛。

  老大说传宗接代就得有那样的事。

  金莲说想有你有嘛。

  老大说金莲,说这话你不是生气吧。

  金莲说生不生气你别管,你只要记住今儿是你兄弟把我从娘家接回的,是你兄弟求我让你今夜看在夫妻的份上侍奉你,不是我金莲下贱,不是我金莲不要脸,不是我金莲离不开男女的事才从几十里外赶着回来侍奉你。

  老大不再说啥了。

  老大不说啥又蹲了一会儿,起来坐在了chuáng沿上。

  坐-会儿老大把手伸进了金莲的被窝里。

  老大伸手时又慢又迟疑,然当他的手触到金莲的身体时,仿佛被烫了一样缩回来,借着窗光看看仰躺着的金莲的脸,见她虽没有激动和兴奋,甚至连他没去看病前碰摸她时的那种半羞的热切都没有,可毕竟她没动,没有把他的手扔到一边去。于是间,他的胆壮了,拿手去她的身上抚摸了,捏抓了,晃动了。当他的手从她脸上朝着她的身上叮当哆嗦着下移时,刚才摸黑进屋的那种欲炸欲裂的力气又回到了他的身子上,又回到了他的下半身。他感到了热躁不安,心跳如雷。他开始忙忙乱乱地解着扣子脱自己的衣裳了。脱着衣裳他呢呢喃喃说,金莲,我脚也洗了,脸也洗了,身上也洗了。在洛阳火车站那儿,一下车我就去城里的浴池洗了一个澡。说城里的浴池没有大池子,都是淋喷的水龙头,不能泡身子,还不如咱耙耧山这儿的温泉烫池子,可我满身都用了香胰子,你闻见了我身上的香味吗?我身上光得滑手呢,摸上去就如摸一条热鱼儿。他说着拿起她的手去他自己身上摸了一把,然后就掀开了那毛毯钻进了毯窝里。就在这一刻,就在他的身子滑溜溜地贴着金莲的身子时,他听见了他下身骤然炸裂的轰鸣声,听见了他浑身血液滚动的山洪声,听到了他的心跳从胸膛里弹出来被他压瘪在金莲的两rǔ间,像被砍掉还依然活着的蛇头在他的皮肤之间窜动着。他知道在看电影那一瞬间的情景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的东西胀鼓起来了,突然间硬得如烧热的一截儿铁,兴奋和激动如被子样包满了他全身。从窗里透进的月光,温暖明亮地照着他的脸。空气中有一种嗡嗡的声音如汽车轧着他的耳膜开过去。他浑身颤栗着把金莲压在身子下,双手勒着金莲的脖子仿佛要把金莲勒死在他怀里。他说我硬了,我硬了哩金莲,天呀我和别的男人一模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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