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76)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哈哈,你们一个个都忽然变得胆小了。陈掌柜,你给雇条船,我们下江中逛它一程,如何?”

  “听老太爷吩咐。就是江中太热了。”

  “是不想给我雇船吧?”

  “哪敢呢!临时雇,就怕雇不着gān净的。”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叫我下水,就怕淹死我。对吧?”

  “老太爷就尽想着我们的坏处。”

  “我能冤枉了你们?今儿夜晚,我还想来这里看看江中月色,陈掌柜你领我来吗?”

  “我当然听吩咐。”

  老太爷并没有真叫雇船,他只是为了显得兴致好,说说罢了。看了一阵,说了一通,陈亦卿就提议,寻家临江的茶楼,坐一坐,喝口茶,想继续看呢,江面也能望得见。

  老太爷很乐意地答应了。

  寻了一家讲究的茶楼,gān净、清雅,也能凭窗眺望大江,只是不够凉慡。好在老太爷也不计较,落座后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江景,兴致依然很好,说古道今的,显得分外开心。

  这样坐了一阵,康笏南才对跟来伺候的那名小伙友说:“你也下去散散心吧,我要和你们陈掌柜说几句话。”

  小伙计一听,赶紧望了陈老帮一眼。

  陈亦卿忙说:“老太爷疼你,你就下去耍耍吧。”

  小伙计慌忙退下去了。

  2

  陈亦卿也不是一般把势,见老东家避去众多随从,单独约他出来,就知道有文章要做。现在连跟自己的小伙计也支开了,可见猜得不差。陈亦卿虽不大看得起刘国藩,却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把津号局面弄成这样,几近号毁人亡。多亏京号的戴膺老兄奋力张罗,才止住溃势。经此创伤,需有大的动作来重振天成元声名才对。但孙大掌柜自己似乎就有些振作不起来,只思尽早返回老号。大掌柜一向偏爱刘国藩,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面子上不好看。只是,事已如此,谁也没有说什么闲话,老太爷也没有怎么计较,总该先收拾了局面再说。

  今年生意本来就不好做,津号又出了这样的事,大掌柜再不振作,那还了得!陈亦卿不相信老太爷真会无动于衷,毫不在乎。但他完全没有料到,老太爷单独对他说的头一句话竟是:

  “陈掌柜,孙大掌柜跟我说了,他想告老退位。” 平心而论,陈亦卿和戴膺早就觉得,孙大掌柜近年已显老态,尤于外间世界隔膜日深,在老号领东明显落伍了。但现在告老退位,不是时候呀!

  所以陈亦卿立刻惊讶地问:“老东台,真有这事?”

  “可不是呢,好像还铁了心了。”

  “老东台,孙大掌柜现在可是万万不能退位!”

  “人家老了,gān不动了,总不能拽住不叫人家走吧?这次出来前,我们就说好了,结伴做最后一次出巡,回去就一同告老退位。他不当大掌柜了,我也要把家政jiāo给小一辈。这本来是说好了的。”

  “要是这样,那还另当别论。不过,眼下这种局面无大改观,我劝二位大人还是不要轻易言

  退。你们一退,字号必然跟了往下滑溜,真还不知道要滑到哪儿呢!”

  “陈掌柜你就会吓唬我们。”

  “老东台,我说的可是实情!”

  “可津号出了这种事,孙大掌柜更心灰意懒了。连湖南、上海都不想陪我去,就想立马回到

  太谷,告老退位。”

  “津号的事,也不能怨孙大掌柜吧?他是责己太深了。”

  “刘国藩可是他器重的一位老帮,总是用人失察吧。”

  “大掌柜器重他,也不是叫他胡作非为!”

  “陈掌柜,你看刘国藩这个人,到底如何?”

  “我和刘掌柜没在一处共过事,从旁看,只是觉得他无甚大才,到津号领庄够他吃力。倒真看不出他敢胡作非为。到现在,他的死还是一团谜。说他胡作非为了,保不住还冤枉了人家。” “我也见过几次刘掌柜。跟他聊天儿,本想听些稀罕的事儿,乐乐,可他太用心思讨好你。

  再就是太爱说别人的不是。稀罕的趣事儿,倒说不了几件。”

  “刘掌柜是有这毛病,所以人缘也不大好。其实,人各有禀性,也不必苛求。刘老帮张罗生意,还是泼泼辣辣的,勇气过人。”

  “有勇,还得有谋吧。他生意到底张罗得如何?我真没留意过。”

  “刘掌柜的生意,中中常常吧。天津码头,生意也是不大好做。”

  “哈哈,原来他生意做得也中中常常?我说呢,他那么用心思讨好我!你给我领庄,把钱给我挣回来,就是讨好我了,还用许多心思说好听的做甚?他爱说别人的不是,也原来是怕别人比他qiáng吧?”

  “刘掌柜已经自尽了,有再大的不是,也自裁了。”

  “陈掌柜,你倒厚道。刘掌柜要有你这样的几分厚道,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吧。不过,我总跟人说,有真本事,才能真厚道。我们西帮一向就以厚道扬名天下,此厚道何来?有治商的真

  本事也。刘掌柜这样的中常之才,怎么能委以老帮重任,还派到了天津这样的大码头!”

  “孙大掌柜识人,一向老辣。刘掌柜或者还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就是会讨好人!”

  “孙大掌柜领东几十年了,能稀罕几句讨好的话?”

  陈掌柜,陈掌柜,你就不能说孙大掌柜一句不是!康笏南引诱着,就只是想听陈亦卿埋怨几句孙北溟。以陈亦卿在天成元的地位,对津号这样的闪失,埋怨几句,那也不为过。可这个陈掌柜,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在东家面前,不就号事说三道四,这本是字号的规矩。陈亦卿这样功高位显的老帮,依然能如此严守号规,本也是可嘉可喜的事。康笏南为何却极力想叫他对孙北溟流露不恭呢?原来,他是想在安抚孙大掌柜的这出戏中,叫陈亦卿扮个白脸。只要陈亦卿拿津号说事,带出几

  句不中听的话,就给康笏南重申对孙北溟的绝对信任提供了一个够分量的由头。津号出了这样的事,连陈亦卿这样的大将都有怨言了,可我依然叫你领东不含糊。必要时,还得当面说陈掌柜几句。这次单独约陈亦卿出来,是想探探他的底。要是怨气大,那当然好了;要是有话不便说,就引诱他说出来。谁想,陈亦卿不但没有一点埋怨,还直替孙北溟开脱说好话!

  看来,陈亦卿真是老帮中俊杰,孙北溟也毕竟治庄有方。所以,这出戏还得唱,暗唱不行,那只好明唱。康笏南便说:

  “讨好的话,是不大值钱。可也得看谁说,谁听。陈掌柜,我老汉说几句讨好你的话,你也不爱听?”

  “老太爷也真爱说笑话。”

  “不是笑话。你陈掌柜和京号戴掌柜,是天成元镇守南北的两位大将,我不讨好谁,能不讨好你们!”

  “老太爷,是不是也怕我们惹乱子?”

  “是怕你们二位也想退位!真要那样,我还不得带了康家老少,跪求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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