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260)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只怕和袁世凯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我也这样担心,才赶紧跑来见你!”

  两人刚说了这样几句,票业老大日升昌的京号老帮梁怀文也跑来了。他听了两人的猜测,也断然说:“鹿传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是想拉西帮给他开官银号,哪会给我们公堂集议的礼遇?”

  戴膺就说:“叫我看,鹿传霖虽位高权重,只怕也不敢擅给西商如此礼遇吧?”

  李宏龄忙问:“那你的意思,鹿传霖也是奉旨行事?”

  戴膺不便将西太后借宝出宫的事说出,只好拐了弯说:“这是关乎朝廷大礼,鹿传霖哪敢马虎?”

  梁怀文说:“要是朝廷也动了这种心思,我们如何回绝?”

  李宏龄说:“可我们也不能应承吧?这分明是与虎谋皮。”

  戴膺说:“老号、财东断然不会应承的。”

  梁怀文说:“我们回绝袁世凯,找的一个借口,就是qiáng调我们系民商,不便入官门做事。朝廷要真打我们的主意,只下一道旨,准予封官,此借口就没了。”

  李宏龄叹了口气,说:“庚子年,祁帮露富过甚了!大德恒一家就借给户部三十万,大德通又将老号做了皇家行宫,如此张扬露富,朝廷岂能不打西帮主意!”

  梁怀文也说:“乔家两大票号,毕竟起山晚,沉不住气啊!”

  戴膺怕再往下,就该埋怨太谷帮,忙说:“叫我看,最惊动朝廷的,只怕还是我们劫后返京的作为,一口气就用巨银将京市撑起来了。劫后国库空空,你西帮倒有运不完的银子,源源入京,户部也好,太后也好,能不眼热?可我们不如此,劫后亦难复生!”

  三人计议良久,也未谋出太好对策。只好议定见过鹿传霖后再说。见鹿传霖时,无论集议什么事,都不能轻易应承,要以请示老号财东为由,拖延下来。

  三人还议定,在鹿传霖召见前,谁家暗中拜见了有私jiāo的户部官吏,打听到重要消息,一定互作通报。

  可惜,这样的事并未发生。召见日期太紧迫了。

  3

  果然,军机大臣、户部尚书鹿传霖大人,亲自召见西帮票号的京号掌柜,正是和北洋大臣袁世凯的打算一样:邀请西帮票号选派金融高手,参与组建大清户部银行,并请各大票号出资入股,官商合营这间官银行。

  这间户部银行,也果然是奉上谕组建,不单是户部的意思。当今上谕,还不是太后说话! 一切都如戴膺所料。

  只是,召见那天,西帮驻京的四十八家票号,无一遗漏都被邀请去了。这有些出人意料。为何如此一视同仁?听了鹿大人组建户部银行的设想,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户部银行打算集合股本四百万两银子,户部出资一半,另一半,即邀请西帮票号加入。仅以驻京四十八家票号计,每家认股五万两,西商的二百万两股本就富富有余了。出区区五万两银子,西帮谁家不是易如反掌?

  难怪鹿传霖有善理财的名声,这一如愿算盘真也打得不错。可惜,以此取悦西太后还成,想说动西帮的京号老帮,那是太肤浅了。

  戴膺当时一听此打算,就识破了鹿传霖的真正用心:哼,四百万股本,户部出一半,它眼下能出得起吗?朝廷劫后余生,百废待兴,尤其背着那四万万五千万的滔天赔款,户部哪能拿得出这笔钱来开银行?就是真能拿得出来,只怕也要仗着官势,不肯实数拿出。银行开张时,准是官股虚有其名,仅凭西帮这一半商股运营而已!官商合营,霸道的还是官,吃亏的还是商。

  戴膺看看在场同仁,一个个虽不动声色,但他已觉察出来:多数与自己一样,早已识破鹿传霖暗藏的陷阱。所以,他也不动声色。

  鹿传霖见掌柜们一个个静坐着,没有什么反响,就以为他们是怯场拘束:毕竟是面对户部大堂!所以,他也没有很在意。jiāo待了户部打算,qiáng调了这是奉圣旨办事,筹组银行是奉圣旨,邀请西帮加入也是奉圣旨,说清了这两层意思,也就不想多说了。然后,点名叫日升昌、蔚丰厚两家的京号掌柜,说说如何奉旨行动。

  梁怀文和李宏龄,面儿上倒装得诚惶诚恐,但回答也仅是:“即刻禀报总号和财东,响应户部谕令。”

  鹿传霖倒也未细察,就昂然退堂了,先后半个时辰不到。前年王文韶以相国之尊,在太原召见这些京号掌柜时,只听见一哇声哭穷,借不到钱,尴尬之极,却也不便愤然退堂。两相对比,鹿传霖今日是威严排场多了。

  可他能比王文韶当年更有收获吗?

  受召见后,因一切在意料之中,戴膺也未急于再去见李宏龄和梁怀文,只是专心亲笔写了一封信报,急呈老号的孙大掌柜。这件事,是奉旨,还是违旨,总归得老号、东家作决。

  第二天,信报才发走,就见梁怀文打发来一个小伙友,传话请戴老帮晚间赴宴,席面设在韩家潭,务必赏光前去。

  此时梁老帮设宴局,肯定还是商议户部的谕旨,可将席面摆在韩家潭,那就有些蹊跷了。现在也不是狎jì戏相公的时候!或许,是邀来了户部的属吏?

  傍晚时候,戴膺如约来到韩家潭那家相公下处。进去后,领妈正殷勤巴结,被梁怀文撵开了:“跟你说今日我们先要议事,少来打扰,记不住呀?”

  戴膺见先于他到来的,是祁帮大德通的京号老帮周章甫。刚要问梁怀文今日摆的是什么宴席,李宏龄也到了。梁怀文这才对大家说:

  “今日请三位来,虽是我做东,却是应了一位大人的要求,祁太平三帮,各请了一位。”

  周章甫便问:“这位大人是谁?”

  梁怀文说:“来了就知道了,各位都认得的。”

  戴膺说:“一定是户部的大员吧?”

  李宏龄说:“别处大员,眼下我们也顾不上来应酬他!”

  没说几句话呢,这位大员也到了。一看,当然都认得:是户部银库郎中张伯讷。西帮兜揽京饷汇兑,与户部银库哪能jiāo道打得少了!银库郎中自然得格外巴结,请张大人在这种地界吃花酒,也就成了常有的事。只是,张伯讷今天的神色却严峻异常,与这相公下处很不相称。梁怀文叫先摆席开宴,他也制止了,说:“今日有要事就教各位掌柜,先说话,再喝酒,以免误事!”

  李宏龄笑笑,说:“张大人又吓唬我们吧?除了筹办官银行,还有什么与我们相关的要事?”

  张伯讷说:“就是这件事!”

  戴膺就说:“敝号已连夜写就信报,今一早即发邮,将部旨禀报太谷老号。既受朝廷圣恩,我们哪敢怠慢?”

  周章甫也说:“想老号与财东,也不敢怠慢的。”

  张伯讷冷笑了一声,说:“在这种地界,你们也不用假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们?”

  梁怀文忙说:“张大人,我们又怎么得罪您了?”

  张伯讷说:“你们给鹿大人演戏,还管些用,给我演戏,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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