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247)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邱泰基趁机提出拆借现银的要求。

  沙克明竟痛快答应。

  事情办得这样简捷,邱泰基、杨秀山也有些意外。

  趁此顺利,他们又找了两家洋人银行,居然也都拆借成功。很快,津市对天成元也不敢低看了。

  与这几家洋人银行jiāo往,邱泰基也明白了:洋人看银市,有许多与津人不同处。天成元津号

  虽出过那样两件大事,但洋人并不把它当做生意上的失手。而近来西帮返回京津,能这样源源运现开市,不贬旧票,洋人比津人还惊讶!西帮实力出人意料,如此爱护自家信誉,更令人不敢轻看。所以,洋人肯借力给你,实在也不只为兜揽赔款。

  沙克明说:“在天津,西帮大号最可信赖。看来,此言也不全是客套。”

  戴膺刚刚在上海考察过洋人银行,所以对邱泰基能想到向西洋银行借力振市,就特别有好感。尤其邱泰基以往背有胡雪岩作派的名声,这次向西洋银行借银,居然也不避嫌,这就更令人感动。胡雪岩最后就是栽在西洋银行的债务上。

  津号得此好手,京号不但可以安心,甚而还可有所依托。

  看过津号信报,戴膺当下就给邱泰基写去一封夸奖的信。同时也致信老号,说津号由邱泰基领庄复业,开局甚好。

  6

  津号颓势稍有挽回,邱泰基这才从容来探望疯五爷。

  他刚来津时,曾演了一场“起账回庄”的戏。但那次怕太张扬,他未出面。而且“起账”的地点,也未选在五爷的住处。虽然京号的戴老帮提议选五爷住的宅院,但他回来细想了想,还是选了别处。为演这么一场戏,给五爷引来麻烦,也不好向东家jiāo待。 因为这中间提到过五爷住处,更提醒他一定要去探望疯五爷。可津号开局不利,邱泰基一直也没顾上来。

  这天,由柜上一位伙友引着,来到五爷住处时,敲了半天门,才终于敲应。

  先出来开门的,是武师田琨。未开门前颇不高兴地叫骂着,等开门看见是津号新老帮,才忽然慌张了。

  邱泰基已有些不耐烦,但没流露出来。陪着来的伙友早发话了:“大白天的,门关这死做甚?”

  田琨似乎更慌张了,说:“这一向都如此,五爷夜间不睡,白天才睡。我们也只好跟着黑白颠倒。邱掌柜快进来吧!”

  邱泰基进来,见这座两进宅院倒也拾掇得gān净利落,只是一路寂静无声。

  “五爷正在睡觉?”他随口问了一句。

  田琨忙说:“可不是呢!我进去,看能不能将他摇醒。”说时,就要先往里院跑。

  邱泰基叫住说:“快不用折腾他了。他睡他的,我进去看我的。”

  进了里院正房,果然见一个人横躺在chuáng榻上,张了大嘴在酣睡。

  跟着的伙友先说:“邱老帮,这就是五爷。”

  田琨已经过去将五爷的身子扳正,一边吆喝:“五爷——有人看你来了,字号的邱掌柜,五爷——”

  邱泰基忙止住,说:“不用折腾他了,由他睡吧。”

  邱泰基以前有机会去康庄,是见过五爷的。眼前这个酣睡的人,却无一处像五爷,也许是睡相不雅吧。好在周身上下还算整洁,脸色也不错。

  “田师傅,听说你对五爷甚为尽忠……”

  田琨慌忙打断说:“唉,再尽忠,也救不了五爷!都是我惹的祸!”

  邱泰基就说:“以前的事,不用多说了。我来津号领庄,也当尽力照顾五爷的。这头有什么急需,田师傅及时告诉我们。五爷成了这样,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一道多操些心就是了。”

  “那我就代五爷谢邱掌柜了!”

  “不要说见外的话。在这里伺候五爷的,还有些谁?”

  田琨又有些慌似的,说:“也没几个人!都不想在这里久住!眼下除了我,还有位吕嫂,是老太爷亲自打发来的。厨子,两个杂工,都是从本地雇的。要不要叫吕嫂出来?”

  “不必了。”

  邱泰基又简略问了问当年绑票情形,就告辞了。

  送走邱泰基,田琨忙进来见吕布。

  吕布已穿好衣服,嘲笑似的说:“看你还是一脸惊慌!哪如我出来应付他们?”

  田琨说:“邱掌柜的心思,全在五爷身上,并不十分看我。所以我早不惊慌了。”

  吕布说:“这位邱掌柜还那么骄横?当年摆谱儿坐绿呢官轿,没让老太爷把他奚落死!”

  田琨说:“我看这位邱掌柜也是心善的人,很可怜五爷。”

  吕布又是一脸嘲笑,说:“你的心思,才全在五爷身上!”

  田琨忙赔笑说:“现在,就把心思都放你身上,还不成吗?街门二门,我都关好了。”

  吕布说:“今天拉倒吧。叫这么一搅,我可没那心思了。你还是把街门开了吧,省得那几个杂工回来,又擂鼓似的敲。”

  吕布来这里,也才大半年吧,就与田琨搅到一起,实在也是把后半生看透了。

  她被逐出康家后,就知道自己触犯了东家太深的忌讳。她被放在老院多年,东家深处的东西,知道得太多。平时辛金优厚,可一旦被疑,下场也可怕。她能被打发到天津伺候五爷,辛金依旧优厚,而且准许带了男人来,起初她还很庆幸。

  可男人一开始就不想出来。好不容易拽着上了路,只走到平定,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就高低不往前走了,说什么也要回去。也不等多劝说,半夜趁她睡着时,竟不辞而别。

  吕布也知道,靠她的辛金,男人在村里过着吃香喝辣的富贵日子。说不定还为下了相好的女人。但她身在康宅,每三个月才能出来歇半月假。当年受老东西宠爱时,连这半月例假也保不住。因离不开你,才不叫你走,你也不好愣走。所以,她也不便多计较男人。 可现在她走下坡路了,男人也不体谅,依然只恋着自己那坐享其成的舒坦日子,不肯一道出来共患难。自家孤身到千里之外挣辛金,养活你在家里吃香喝辣?吕布的心里真是凉到了底。

  到了天津,伺候的又是这样一位疯主子,你再尽心,他连一句知情达理的话也不会说。

  除了疯五爷,在这里当家的就是这位田武师了。田武师年纪比五爷大,人也jīng明,尤其对疯主子,那真算尽忠了。五爷的吃喝起居、喜怒哀乐,他都操了心管。疯人本来就喜怒无常,可五爷一不高兴,田琨就坐不住了,千方百计哄,直到他傻笑起来。哄他洗脸,哄他吃饭,哄他睡觉,那更是家常便饭。

  这位傻五爷呢,谁的话也不听,就听田琨的。一时见不着田琨,更了不得,不是发抖,就是哭。

  吕布初来时,见田琨如此仁义,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一个武人,有如此善心,又有如此耐心,很难得了。

  只是,她自己对这位疯五爷,却生不出很多怜悯。也许因她对老太爷了解太多吧,总觉五爷成了这样,分明是对老东西的一种报应。而且,她就是想尽心伺候这位疯五爷,人家也不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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