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241)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三爷忙说:“各家有各家脾气,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样?我们无碍大局就得了。”

  孙北溟说:“这次非同寻常!西帮各大号都争先恢复京号,惟我拖累天成元,以令京市对我号生疑,实在……”

  三爷打断说:“生什么疑?要多少,有多少,它生什么疑!前两天,老太爷还对我说呢:多学学孙大掌柜,遇事要沉得住气。”

  孙北溟说:“那是老东台着急了!”

  三爷说:“大掌柜要老这样自责,我也要急了!”

  孙北溟才说:“不多说丧气的话了。调往京津的银锭,已走了三天。银子一到,两号即可开业。”

  三爷就问:“发了多少银子去京津?”

  孙北溟说:“各发了十万两。现在看,是发得少了。”

  三爷说:“那我们赶紧再发一批!前头十万两兑付还未告罄,这后一批就到了。如此源源不断,也算后发制人的一种阵势。”

  孙北溟立即说:“甚好!三爷,我这就立马张罗,再往京师发十万两银子!”

  三爷说:“局面如此危急,老号也不能太空虚了。我这就回康庄,先起四十万两,jiāo大掌柜调动!”

  孙北溟说:“老号尚有余银,还用不着东家填补呢。再说,我也正想从南方调银北上。

  这一年来的,南边庄口存银不少。”

  三爷就说:“大掌柜,也许我沉不住气,我看还是先不敢调南银北来。京津银市危情,很快也会传到南边的。那边起了风làng,我们就是救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孙北溟说:“三爷所虑不谬。不调南银,我手里也还有腾挪余地的。”

  三爷说:“大掌柜,不必多说了。我这就回康庄起银,你赶紧安排起镖!当此关口,还是赶早不赶晚吧。老太爷已经放了话:这次填补京津窟窿的银资,不必写利息,日后原数收回就得了。这是救急!”

  孙北溟说:“写利不写利,再议吧。”

  三爷jiāo待,将平帮郭毛的急帖,先给志诚信的孔庆丰看看,再通告太谷各号同仁。之后,就匆匆赶回康庄。

  2

  三爷赶回康庄,还不到huáng昏时候,他便去见老太爷。

  但老亭出来挡住说:“三爷,来得不巧,老太爷正睡觉呢。”

  正睡觉?午间已过,入夜尚早,这是睡的什么觉?三爷便说:“有件紧急的事,要禀告老太爷,也不宜叫醒吗?”

  老亭说:“近来老太爷夜间睡得不好,昨夜更甚,几乎没合眼。熬到现在,刚入睡……”

  三爷就说:“那就再说吧。只是,近来京市危急,老太爷不拘何时醒来,都给说一声,我有急事求见。”

  老亭满口应承下来。

  三爷从老院退出来,一直焦急地等待着。这是要从银窖里起银,不经过老太爷办不成。偏赶上老太爷刚睡着,这么不巧!近来老太爷夜间失眠,只怕也与京津危市有关吧。老太爷什么没经历过,这次居然也忧虑不安了,可见京津局面严峻异常。去年京津失陷时,老太爷似乎也没这么忧虑过吧? 一直候到深夜时分,老院仍无动静。三爷只好不再等候了:在此紧急关口,老太爷安睡如此,是福是祸,他也实在无奈。一切还得等到明天。

  三爷决定去睡,却无一点睡意。京津局面令他不得安宁,这不用说了。这一向叫他异常兴奋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邱泰基去津号领庄。这是他想过、却不能提出的一项重大人位安排。老太爷不但主动提出,而且竟那样qiáng横,真是太叫三爷意外了。

  意外的惊喜!

  不过,三爷毕竟老练了一些,他未让自己的这一份惊喜,露出一点痕迹。

  京号有戴掌柜,津号有邱泰基,不管局面如何险恶,总还是叫人放心一些。老号支援京津如此缓慢,是否同邱泰基的人位有关?孙大掌柜是不想派邱泰基去天津的。只是,在这紧要关口,还是装糊涂吧:孙大掌柜不能得罪。

  这样想着,也就涌上几个止不住的哈欠。正要洗漱了睡去,忽然有小仆进来说:“老亭要见三爷。”

  三爷慌忙提了件白府绸长衫,就跑了出来。

  “老太爷醒了?”他一边穿长衫,一边问。

  老亭却凑近了,低声说:“请三爷换件黑颜色的衣裳。”

  三爷不解其意,就说:“老亭,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亭就支开其他仆佣,小声说:“请三爷换身黑颜色的衣裳,再出来。”

  “为甚?”三爷已发现老亭就穿了一身黑。

  “出来就知道了。”

  三爷换了一身黑出来,外面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才意识到,正是月初时候。在黑暗中他还是发现,老亭并未带他去老院,却来到后院,又走近挡着侧门的那座影壁。三爷这才忽然意识到:这是要开启一座平时不动的秘密银窖吧。chūn天,老太爷向他jiāo待家底时,九座秘密银窖,此处居其一。

  看来,老太爷并不迟钝,要起巨银,支援京津。

  老亭低声对他说:“去见过老太爷吧。”

  三爷努力向黑暗中看去,影影绰绰发现有四五人在近处。惟一坐在椅子上的,应当是老太爷。

  他刚走近,就听见老太爷极其低沉的声音:“站住看吧。”

  老太爷话音一落,四个人影就动起来了。

  渐渐地,三爷能大致看清眼前的一切了:那是四个身qiáng力壮的家仆,正麻利地拆去影壁脚下的那个花池。花池周边,原来就是用青砖活垒起来的,拆开几无声息。池中正盛开的西番莲,扒去池边的土,竟被一簇簇搬走:原来都是栽在花盆里,被土浅浅掩埋了。

  移去花盆,四个家仆又伏下身子,用手扒拉残留的池土:不用锹铲一类家伙,显然是怕有响声。

  此时,眼已看惯了,不再觉着四周太黑,但暗夜的寂静却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三爷只怕这寂静被忽然打破。举目四下里望望,除了满天星斗,就是宅院高处的眺楼里那守夜的灯光。

  景象依旧,寂静也依旧。 几个家仆小心移动垫在花池底下的石板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三爷是头一回经历这场面,心不由得收紧了一下。可老太爷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才松了口气。

  移开石板,就露出窖口了:一个像井口似的黑dòng。秘密窖口,隐蔽得就这样简单?

  这时,老太爷jiāo给老亭一件什么东西,应该是银窖的钥匙吧。老亭接过来,就麻利地下到窖口,不见了。等老亭出来后,就有两个家仆下到窖里,另两个留在上头接应,一个似从井里汲水一般,开始往上吊取银锭,一个就往库房搬运。

  这一起银,就起了将近两个时辰。因为快到黎明时候了,才停下来。停下来,又将窖口的花池复原,才算收工。

  自始至终,老太爷一直端坐着未离开,三爷当然也不敢动。老亭没闲着,在窖口张罗着帮忙。还有一人,先是站在老太爷身后,起银开始便走了,那是家里的账房先生,他显然在库房收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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