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94)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我来此几天了?”

  “没来几天。看看,真还灵验,老夫人已经好多了。”

  “杜牧她们呢,就没有一人跟来伺候?”

  “她们跟来不吉。这里有人伺候老夫人的。”

  “这是什么地界?”

  “老夫人无须多问,能化凶为吉就好。”

  杜筠青再问什么,老亭也是拿这句话挡着。她虽有些疑惑害怕,也无力追问了。原来是叫她来此避凶。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凭此道术便能挡住天意?其实她是愿意死的。

  不过,她倒真是一天一天复原了,不久已能下地走动。

  能出来走动后,终于看清了,她住的这地界像独户小村,就一个院落,几处农舍。一问,才知道住户是康家的佃农。这一带的地亩,离凤山已经很近,属于康家较为远僻的沟坡地。这几处农舍,本是为佃户盖的地庄子,也即供佃户农忙时就近食宿的工房。后来,有佃户就常

  年在此安家了。

  此地有何吉利呢?老亭不让多问,好像是天机不可泄露似的。老亭依然是那种面无表情的老样子,也令杜筠青不愿多问。

  好在chūn光正美,虽然天旱,沟坡间还是散满了新绿。这里那里,零落点缀其间的桃杏,更长满了一树新绿。若早chūn时来,望见的该是一树繁花吧。凤山不远,山脉草木都清晰可见,反观太谷城池,倒落在一片迷茫中了。

  在这世外小村,也许比死后的yīn间好些?

  三月初七天未亮,杜筠青就被叫起来。老亭说:“今日早起,是要伺候老夫人往寺庙敬香还愿。老夫人已近大愈,得及早向神佛谢恩。”

  杜筠青就问:“往何处进香还愿?”

  老亭又以无须多问挡过。

  登车以后,天色依然未露曙亮。路不好走,上下起伏,颠簸得很厉害。走到天亮时候,车停了下来。老亭过来说:

  “一路颠簸,老夫人受累了。前面庄子有熟人,我们进去稍作歇息?”

  杜筠青说:“由你安排吧。” 车马没走多远,果然停下来了。杜筠青被农妇搀扶着,走进一处还算排场的院落,让进上房,却没见着任何人。老亭说:“叫主家回避了。”

  坐下歇息喝茶时,老亭将跟着伺候的农妇支了出去,然后说:

  “老夫人,不久有出殡的从门外经过,我们避过再走吧。”

  杜筠青就随便问了一句:“是大户出殡,还是一般人家?”

  老亭平淡地说:“是大户。”

  杜筠青还是随便问道:“谁家?”

  老亭依然很平淡地说:“就是我们康家。”

  “康家?”杜筠青不由惊叫了一声。“谁没了?” 老亭还是面无表情地说:“谁也没过世,只是为老夫人出殡。”

  “为谁出殡?”

  “为老夫人你。”

  “为我?”

  杜筠青觉得整个身心都发木了:为她出殡?她无论如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死了吗?她与康家已经是yīn阳两界了吗?

  老亭依旧平静地说:“老夫人不必惊慌,这都是为救老夫人性命。眼看老夫人大愈了,老太

  爷就想接你回去。为保万全,又将那位道行jīng深的老道请去,要他选一个吉日。哪想到,老道一见老太爷,就是一脸惊愕!他说:万不可迎老夫人回府。五月,老夫人还将有大危厄,远避尚且不及,岂可近就?别人还没听明白老道说的意思,老太爷已经老泪纵横了,直说:我死,也不能叫她死,我也活够了,还留着这妨人的命做甚!别人劝也劝不住,老太爷只是问:我死了,就能保住她的命吧?老道默念片刻,才说:有一法可救老夫人性命。老太爷急忙问是什么法术。老道命众人退下,才对老太爷说出了此法:为老夫人办了丧事,即可逃过厄运。”

  杜筠青听得愈加发木了,只说:“我不怕死,我愿意死。”

  老亭说:“可老太爷哪能忍心?老夫人真有不测,老太爷怕也真不想活了。他已经克死四个女人,说起来总觉自家有罪。”

  杜筠青木木的,只会说:“我愿意死。”

  说话间,已有鼓乐隐隐传来。

  老亭说:“出殡大队就要过来了。老夫人,请去观赏一下吧。浩dàng的场面,全是老太爷的深情厚意。”

  杜筠青仿佛什么都不会想了,顺从地按老亭的指引,登上了屋顶的一间眺楼。眺楼,是富户人家为护院守夜所建的小阁楼,居高临下,俯视全院。而这处眺楼正临街,大道两头尽收眼底。

  一上眺楼,杜筠青已经望见了树林般一片白色旌幡纸扎,鼓乐声也听得更分明。这时候,老亭又在说什么,但杜筠青似乎已听不见了,她一味盯着殡葬大队,什么都不回想了。

  大队已经走过来。最前头是高高的引魂幡,跟着是两个撒纸钱的。纸钱很大,像在撒花。

  接着就是二十来人的仪仗,前头有扛“肃静”“回避”大牌的,后有举旗、锣、伞、扇和鞭、板、锁、棍的。仪仗所执,虽都是纸糊的仿制物,却jīng致如真。 仪仗之后,是两具更为jīng巧的绢制童男童女。

  紧随童男童女之后,就是四人抬的影亭:影亭里悬挂着的正是杜筠青那幅西式画像。杜筠青见到了自己的画像,不由一惊,似乎要想起什么,但又没有抓住。她只好继续木木地盯住下面:影亭前,拥挤了太多争看的乡人。

  其后是鼓乐班。

  再后是手执法器、口中念经念咒的和尚、道士。

  接着是一片来送葬的亲友宾客,多为商界及本家族有头脸、有身份的男宾,个个略戴轻孝,手执祭香。

  跟着是一片纸扎,都是供老夫人升天后所用的各样物品,一件件也甚bī真。

  后面就该是孝子了。

  谁是披麻戴孝、扛哭丧棒的打头孝子?杜筠青忽然又一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没有生养,谁会给她当孝子?

  看见孝子了,还不少呢,有二三十人吧,大概家族中子孙两辈都出动了,可打头的是谁?重孝之下,只能看出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别的都看不清。

  杜筠青不由问了句:“孝子是谁?”

  老亭说:“我看是三爷。”

  “三爷?”

  她几乎是惊叫了一声。三爷居然肯给她当孝子?一定奉了老太爷之命。她听不到三爷的哭声,但被人搀扶着的样子,像是动了真情在哭丧……

  后面就是三十二抬的灵柩。只能看见豪华异常的棺罩。灵柩里躺着谁,或许是空棺……

  再后面是哭丧的女眷。

  其后还有黑压压的送葬人群。

  杜筠青又复发木了,几乎忘记了是在看自己的殡葬场面。

  从眺楼下来,杜筠青就呆呆地坐着。

  老亭一再说:老太爷把葬礼办得这样浩dàng、豪华,也对得起老夫人了。逢了这样不好的年景,依然将老夫人的葬礼办得这样体面,真不容易了。

  杜筠青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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