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82)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老天也不遂人意,他刚担了这样一个空名儿,就遇了个倒运的年景,时局大乱,塌了半片天!

  罢了,罢了,还是回口外去了,这头就是天全塌下,也与他无gān!

  盛怒的三爷,当然不能直奔口外,只是奔进一家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跟着伺候的家仆及车倌,哪里能劝得下,也只能眼看着三爷醉得不省人事,gān着急,不顶事。还是酒家有经验,说这大冷天的,可不敢把人扔到车轿里,往康庄拉。人喝醉怕冷,大野地里风头硬,可不敢大意。

  仆人们听了,慌忙向酒家借了chuáng铺盖,把三爷裹严了,抬上马车,拉到天盛川茶庄。他们当然不能把三爷拉回天成元。

  天盛川的林大掌柜见三爷成了这样,一边招呼伙友把三爷安顿到暖炕上,一边就问这是在哪应酬,竟醉成这样?仆人知道实情不能随便说出,只含糊应付几句,就求大掌柜代为照看一时,他们得赶紧回康庄送讯。

  回来见了三娘,仆人不能不说出实情。三娘没听完就忍不住了,立马跑去见老太爷。可老太爷也没听她哭诉完,就说:

  “不就是喝醉了吗?醒过来,叫他以后少喝,不就得了!”

  三娘不敢再说什么了,很明显,老太爷不想得罪孙大掌柜。她只好领了一帮仆佣,往城里赶去。

  三娘到达前,林大掌柜已经打听出,三爷是在孙北溟那里怄了气。所以一见三娘,林大掌柜就说:

  “三爷也是太能委屈自己了。领东不把东家放在眼里,康家还没这种规矩吧?天成元是康家第一大号,先染上这等恶习,我们也跟上学?”

  三娘听得心里酸酸的,可还努力平静地说:“林大掌柜你也知道,三爷他脾气不好,哪能怨别人?再说,他在口外惯下了喝烧酒的嗜好,太贪杯!”

  林大掌柜说:“三娘你是不知道,孙大掌柜眼里有谁?我倒不是跟他过不去,是怕坏了你们康家的规矩!康家理商有两大过人之处,一是东家不gān涉号事,一是领东不功高欺主。天成元功高,也不能欺负三爷吧!三娘,你们该给老太爷提个醒。”

  “外间大事,我们妇道人家可不便插嘴。我看,也不怨谁。三爷脾气不好,办事也毛糙,以后有得罪林大掌柜的,还请多包涵。”

  林大掌柜也看出来了,他说的意思,三娘都记下了,只是嘴上点水不漏吧。他不再多说,忙引三娘去看三爷。

  三爷依然醉得不省人事。三娘虽心疼不已,面儿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来,只是说:“他贪杯,罪也只能自家受,谁能替他!”

  三娘只略坐了坐,安顿仆佣小心伺候三爷,就离开天盛川,返回康庄。她是个jīng明的女人,见老太爷不想得罪孙大掌柜,也就不敢将事情太张扬了。

  三爷醉卧天盛川的事,孙大掌柜自然很快听说了,但他也不后悔。反正gān到头了,得罪了三爷就得罪了吧。这辈子,伺候好老东家也就够了,少东家以后有人伺候呢。一把老骨头了,伺候完老的,再伺候小的,实在力所不逮。

  其实在孙大掌柜心底,他哪能看得起三爷四爷这些少东家!

  三爷这样跟他怄气,也好,他正可借此提出告老归乡的请求。所以,只隔了一天,孙北溟就又往康庄跑了一趟。

  见了康笏南,孙北溟也没提三爷的事,只是说:“人老了真不经冻。今年也不知是天冷,还是更不经冻了,成天都暖和不过来,光想烤火,不想理事。”

  那想,他没说完,康笏南竟说:“你是想说,人老了,料理不动号事了,该歇了,对吧?”

  “老东台真是眼毒!既看出来,那就成全了我吧,我实在是老得给你守不住天成元了。遇了今年这样的危难,更该起用年富力qiáng的高手!” 康笏南居然说:“我也早有此意,新的大掌柜我也物色好了。只是,孙大掌柜你弄下的这个残局,人家不愿接手呀?”

  孙北溟可没想到老东台会这样回答他,几乎语塞,半天才说:“老东台,眼下这残局也不是我一人弄下的吧?”

  “不是你弄下的,是我弄下的?”

  “今年年景不好,连朝廷也扛不住,失了京城。西帮同业中,又有谁家保全了,未受祸害?”

  “我也想怨朝廷呢,可人家能理我?你是领东,也只好怨你。反正天成元有一小半的庄口关门歇业了,原本全活的一个大字号,给你弄得残缺不全,人家谁愿意接手?新做领东的,谁不想接过一个囫囵的字号?就像娶新媳妇,谁不想娶个全乎的huáng花闺女?”

  “字号没有难处,我这老朽也能张罗得了,还请高手做甚?”

  “孙大掌柜,咱们闲话少说,你想告老退位也不难,只要把天成元复原了,有新手愿意接,就成。”

  “老东台,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朝廷乱局未定,我一人岂可回天!”

  “几十年了,孙大掌柜的本事,我还不知道?”

  孙北溟终于听出来,康笏南是在跟他戏说。眼前,老家伙不会答应他退位的。于是,他想就轻慢了三爷,赔两句不是。但刚张口,就被康笏南岔开了:

  “闲话少说,我问你个正经事。孙大掌柜,以你看,朝廷会不会迁都西安?”

  “迁都西安?谁说的?”

  “我猜的。”

  “我看不会吧?迁都那么容易?再说,朝廷也穷得很,它哪有钱迁都?”

  “没钱,可以满天下搜刮。我看西太后是叫洋人吓怕了,她很想偏安西安。可洋人哪能答应她?这头一但定都西安,洋人握在手里的京师就不值钱了,还怎么讹诈你?这就像绑票,事主要是不在乎撕票,那绑匪不是瞎忙乎了?”

  “老东台看得毒辣。”

  康笏南当然也看出来了,孙北溟对眼前时局真是糊里糊涂,难怪老三窝了那么大的火。可在眼前这样的乱局中,也真不能换马。换大掌柜是件大事,弄不好,就成了外乱加内乱了。而三爷的表现,也很令康笏南不满。即便是孙大掌柜糊涂,你也不能这样针尖对麦芒吧?再没有别的本事了,只会拿烧酒往死里灌自家?还是这样嫩!

  这天,康笏南留孙北溟吃饭,把二爷、四爷、六爷、何举人都叫出来作陪。席间,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三爷恢复过来后,也没有再提旧事。他只是向老太爷提出,想去江南走走,眼下生意全靠南边了。老太爷欣然同意,别的也没多说。

  听说父亲要往江南,汝梅执意要跟了去。三爷居然也慡快答应了。

  三娘说,眼看进腊月了,等过罢年再走吧。三爷没有答应。

  父女俩启程那一天,天yīn着,似乎会下雪。不过,一路走去,终于也未遇到一场雪。

  三爷走后,康笏南就给全家发了一道训示:时事艰难,生意不振,全家需勤俭度日。往后,只初一、十五吃肉食,平日一律吃素。过年,无论老少都不再添置新衣。年下,除祭祖、开市之外,不能多摆酒席。原定腊月要办的两件喜事:六爷婚娶,汝梅出嫁,也推后再说吧。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82/26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