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79)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三爷见邱泰基这样说,口气倒软了,问:“邱掌柜,你说,我们要是不借,他们会怎样?”

  “管它呢,反正三爷你也不怕。喝酒!”

  “我想听听你的高见,我们不借,太后会怎样?”

  “会怎样?想杀想剐,那还不是一句话!可要杀要剐,我们也不怕!”

  “邱掌柜,我的命太不济!熬了多少年,刚接手主事,就遇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遇的年景。年初还好好的,一片喜气洋洋,才几天,大局就呼啦啦倒塌下来,至今没有止住。祖上留下的生意,倒了一半!老太爷主事四十多年,啥事没有,我刚主事才几天,呼啦啦就倒了一半!我是败家的命吧?”

  三爷心里果然窝着气。可这样窝气,还是显出嫩相来了。出了这样的塌天之祸,能怨着你什么事!

  “三爷,你哪是命不济?是命太qiáng!你一出山,就把大清的江山震塌一半!gān脆,你再抖擞jīng神发发威,把留下的这一半也给它震塌算了,省得太后来跟我们讨吃打劫。”

  “邱掌柜,你还有心思说笑话!”

  “三爷,我可不是说笑话!今年出了这么大的塌天之锅,正经主事的西太后还不觉咋呢,该看戏看戏,该过寿过寿,该打劫打劫。三爷你倒仁义,也太自命不凡,愣想把这塌天之祸揽到自家头上,好像谁也不该怨,就怨你命硬,给妨的!八国联军正想惩办祸首呢,太后,载漪,刚毅,董祥福,都不想当祸首。只有三爷你想揽过来当这祸首,可洋人认不认你?惩办了你,能不能解了洋人的气?”

  三爷不说话了,愣了半天,才问:“邱掌柜,你这是笑话我吧?”

  邱泰基说:“我这是给你醒酒!”

  “我没喝醉,醒什么酒?你是笑话我。”

  “我只是笑话三爷说的醉话。”

  “我说什么醉话了?我只说时局,说祖宗的大业,谁喝醉了还扯这种正经事?”

  “我说也是,管它塌天不塌天呢!就真是大清江山全倒塌了,我们也得做自家的生意。”

  “我忧心如焚的,也是咱们的生意呀!”

  “那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三爷,你不敢太着急,更不能先灭了自家威风,刚出点事,就埋怨自家命不济!”

  “你倒说得轻巧,刚出点事!京师失守,朝廷逃难,天塌了一半,谁遇见过?”

  “三爷,叫我说,你刚出山,就遇此大难,正给你一个显露大智大勇的良机!要是平平安安,哪能显出你来?”

  三爷这才像来了jīng神,击案道:“邱掌柜,这才像你说的话!那你说吧,我们如何一显大智大勇?”

  “三爷,你又着急了吧!眼下,咱们先说放不放这笔御债?”

  “明里不借给,当然不成。能不能想一个不借的妙着?”

  “叫我看,不用费这种心思了。这件事,明摆着就一条路:借。要多少,得借给人家多少。户部跟我们借钱,还能寻个借口,推脱一下。太后她私下来打劫,我们哪还能推脱!连太后的面子都敢驳,不想活了?”

  “那还有什么商量的!” “借,是非借不成。怎么借,也有文章可做。太后过万寿,我们孝敬了,也不能白孝敬吧?总得赏给我们些好生意做吧?再则,我们以现银短缺为由,也可将孝敬的数目往下压:先写张大额银票,看他要不要;不要银票,那就太对不住了,敝号现银实在有限!近来西安银根奇缺,没人想要银票,太后圣明着呢,她能想要银票?”

  “邱掌柜,你心中既有了谱,就放心张罗你的吧。”

  “三爷,你得定个大盘:最多,我们孝敬她一个什么数?”

  “你看多少合适?”

  “叫我看,要借现银,少于一万两,怕打发不了;写银票,倒可多些,至五万。估计他们不收银票,不妨大方些。”

  “还大方呢,太寒碜了吧?毕竟是御债。”

  “咱就为落这么个寒碜的名儿,再一甩几十万,以后更不能活了。再说,柜上的现银也实在紧巴。” 那时的西安,也算是个大码头。可朝廷行在浩dàng一片,忽然涌来,光是那庞大的花费,西安就难以容纳。物价飞涨,银根奇缺,那是必然的。西帮各大号虽在西安都开有分号,可原先那点规模,哪能支应了这样的场面?加上拳乱蜂起时,为安全计,不少票庄匆匆将存银运回了祁太平老号。现在,朝廷驻銮西安,各路京饷都往这里解送,眼看大宗大宗的生意涌过来,却不敢很兜揽。朝廷这头,是紧等着用现银,你接了汇票,兑不出银子,那不是找倒霉吗?所以,虽承陕西抚台岑chūn煊的关照,江南米饷可先紧着大德通、天成元等几家大号兜揽,也没敢承揽多少。揽多了,西安这头没法兑现。

  邱泰基动员程老帮,一再致电致信老号,正有大宗生意待做,望能紧急调运些现银过来,也不知怎么了,孙大掌柜只是按兵不动。理由是路途不靖,运现太危险。这明显是托辞:据走票的信局说,太原来西安这一路,眼下算是好走的。邱泰基以为自己和程老帮位卑言轻,就请三爷出面催问,居然也没有结果。三爷就有些上火,又给老太爷去信诉苦,老太爷回信说:你少gān涉号事吧。

  三爷心里郁闷,与此也大有关系。他听了邱泰基的寒酸之论,就以为邱掌柜想以此笔御债,bī老号运现。既想如此,何不多放御债?就说:

  “就怕太寒酸了,得罪太后。虽尊为太后,我看她也是小心眼。我们想省钱,反落一个触犯天颜,太不合算吧?”

  “三爷,你现在又大方了!柜上的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来借钱,没人存钱,只进汇票,不进银子,我们拿什么装大方?”

  三爷也只好长叹一声,说:“由你张罗吧,喝酒!”

  没过几天,西太后跟前的宫监二总管崔玉桂,果然亲自光临了天成元的西安分庄。按事先的计议,三爷与邱泰基出面支应,没让程老帮露面。

  崔总管嗓音尖厉粗糙,说话也不客气,进来就问:“这是太谷康财主家的字号吗?”

  邱泰基忙指着三爷说:“小号正是。这就是小号的少东家……”

  崔总管扫了三爷一眼,打断邱泰基的话,说:“那在徐沟觐见太后的,是谁?”

  三爷忙说:“是家父。”

  崔总管依然扬着脸说:“当时,就是我带他进去见的太后!”

  三爷说:“我们一直牢记着呢。”

  崔总管说:“记得就成。眼看就是太后的万寿了,可西安这地界要嘛没嘛!我来跟你们借俩钱,回去给太后办寿辰。听明白了吧?”

  三爷说:“听明白了。”

  邱泰基也赶紧说:“皇太后万寿,我们也该孝敬的!崔公公说借,我们可就罪过大了。”

  崔玉桂就瞪了邱泰基一眼,说:“我不说借,说抢?太后有jiāo待,跟字号借钱,记她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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