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43)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梁怀文就说:“哼,一时冲动,就出手三十万!还是你们乔家财大气粗。朝廷尝到甜头,不断照此来打秋风,别家谁能陪伴得起?”

  李宏龄也说:“早听说你这位年轻老帮,很受你们阎大掌柜器重。可今天此举,能jiāo待了阎大掌柜?”

  贾继英说:“当时,我实在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见西帮各位前辈一味哭穷诉苦,王中堂无奈地gān坐着,李藩司几近乞讨,求我们给王中堂一个面子,两相僵持,都有些下不来台。我就想,西帮遭劫惨状既已尽情陈说出来,再不给中堂大人一个面子,怕也不妥。西帮有老规矩,不与官家积怨。这是面对朝廷,由此结怨朝廷,于西帮何益?所以,我才有那冒失之举。jiāo待不了阎大掌柜,我也只好受处罚了。”

  周章甫说:“按说,借钱给朝廷,不用怕他赖账,更何况是在这患难之时呢!”

  梁怀文说:“不是怕朝廷赖账,是怕朝廷就这样驻銮太原,靠向西帮打秋风,悠闲度日。那还不把我们拖塌了?”

  贾继英说:“以我之见,朝廷不大可能再寻我们借钱了。”

  李宏龄问:“何以见得?”

  贾继英说:“这次已几近乞讨了,谁还有脸再来呀?至尊至圣的朝廷,这么低三下四地向商家乞讨,他们真不觉丢脸?至少王中堂是不会再来了。他贵为相国,宁肯更严厉地催要京饷,也不会再乞求西帮商家了。”

  贾继英此说,倒是叫梁怀文、李宏龄以及周章甫都觉有几分意外,又都觉占了几分理。不过,梁怀文还是说:

  “朝廷要这样知耻,也不会败落如此,流亡太原了!”

  3

  戴膺回到太原,听说了这次召见的情形,对贾继英竟如此出风头,也不以为然。不过,他又觉这次召见来得突然,朝廷的军机大臣既已先说出一个‘借’字,一两银子也不借给,真也不行;给十万八万,那也像是打发叫花子。三五十万,这是他给康老太爷说过的一个数目,不想王中堂报出的,居然也是这样一个数目!

  戴膺为自己估计得当,生出几分得意。可惜,他当时即使在场,也不敢将这样一笔银子独家包揽下来。对朝廷,这是一个小数;但压到一家商号,真也够你一哼哼。说是借,谁知是借贷还是讹诈!乔家的大德恒,真就不在乎这一笔银子?

  听说了这件事,戴膺本想去见李宏龄,再详细问问,但又作罢了。还是先会会岑chūn煊再说吧。见了岑chūn煊,也许能相机问问:跟西帮借到那三十万,太后是高兴了,还是生气了?

  戴膺接受了曹培德的委托,处置那伙岑chūn煊的兵痞,为的就是能会会这位宫门宠臣。 在太谷时,戴膺从曹家回来,就往总号去问了问:兰州庄口有没有回来歇假的?孙大掌柜叫柜上一查,还真有,不过只是兰号的账房先生。驻外庄口的账房,人位在老帮、副帮之后,俗称三掌柜,但外务经办的不多。

  戴膺赶紧派人去把这个账房请回总号,问了问:你们兰号与藩司岑chūn煊有没有jiāo往?

  这位姓孔的账房说:“哪能没jiāo往?不巴结藩台大人,哪能揽到大生意?”

  戴膺就问:“那你见过这位岑藩台吗?”

  账房说:“我没见过,但我们吴老帮常见。”

  戴膺高兴地说:“那就好!”

  他吩咐账房,以兰号吴老帮的名义,给岑chūn煊写一封信:慰问,话旧,恭贺他得到朝廷宠信,这类巴结的话,多写几句;特别要写明,闻听岑大人随扈光临三晋,更感念往昔多所赐恩,故敝号略尽地主之礼,特备了一份土仪,不成敬意,云云。

  写好这封信,就带了账房孔先生,匆匆赶回太原。路上,账房曾问:“也不知备了些什么土仪?”戴膺才说:“什么土仪,到太原写张三千两的银票就是了。”

  到太原后,戴膺见兰号这位账房很紧张,显然未见过多少大场面。想了想,就决定由自己来冒充账房,孔先生扮作兰号的普通伙友,跟在身后。万一问到兰州旧事,赶紧提醒提醒。

  这天,带了孔先生和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去求见岑chūn煊时,戴膺并没有多少把握。但出人意料的是,帖子递进去没多久,差役就慌慌张张跑出来,十分巴结地对戴膺说:“岑大人有请,二位快跟我来吧!”

  这时,戴膺还以为,兰号与岑chūn煊的jiāo情真非同寻常,这么给面子。

  等见着岑chūn煊,把那封吴老帮的信呈上之后,岑大人并没有打开看,而是很有几分兴奋地说:“哈哈,我正要打听你们呢,你们倒自家寻来了!你们是哪家字号的?”

  连哪家字号都没弄清,还算有jiāo情?

  戴膺细看这位岑chūn煊,也不过四十来岁,倒留了浓密的胡子。身材也不高大,却一身蛮悍气。这种人,也许不难对付的。

  戴膺忙说:“敝号天成元,东家是太谷康家。”

  岑chūn煊又问:“那大德恒是谁家的字号?”

  戴膺说:“祁县乔家的字号。” 岑chūn煊说:“这两天,太后可没少念叨这个大德恒,也没有少念叨你们西帮钱铺。”

  戴膺听了,还以为是大德恒那位贾继英惹了事了,忙问:“岑大人,皇太后对我们西商有什么谕旨吗?”

  岑chūn煊笑了说:“有什么谕旨,夸奖你们会挣钱呗!太后说,早知花他们的钱这么难,咱们自个儿也开几家钱铺,省得到了急用时,就跟叫花子似的跟他们要!”

  这哪是夸西帮?明明是咒他们呢!

  戴膺慌了,赶忙说:“岑大人,不是我们西帮太小气,舍不得孝敬朝廷,实在是因为在拳乱中受亏累太大了。”

  岑chūn煊不解地说:“太后可没说你们西商小气,是骂各省督抚太狠心,跟他们催要京饷太难,就跟叫花子要饭似的!你们大德恒票号,一出手就借给朝廷三十万,还说怕拿不出手,这叫太后挺伤心!”

  “伤心?”戴膺不由问了一句。

  “可不伤心呢!平时都说皇恩浩dàng,到了这危难时候,封疆大吏,文武百官,谁也靠不上了!天天跟他们要京饷,就是没人理!倒是你们西商一家铺子,出手就借给朝廷三十万。所以太后就骂他们:你们一省一关,数省数关,居然比不上人家山西人开的一家铺子?太后说她早知道山西人会做买卖,可这家大德恒是做什么买卖,这么有钱?王中堂说开票号,专做银钱生意。太后听了就说,日后回京,朝廷也开家钱铺,攒点私房,急用时也有个支垫。听听,这不是夸你们?”

  戴膺这才稍松了口气。可贾继英这大方的一出手,叫皇太后也知道西帮太有钱,此前的一哇声哭穷,算是白搭了。太后知道了西帮有钱,又出手大方,因此驻銮不走,那真麻烦大了。

  戴膺努力冷静下来,说:“能得皇太后夸奖,实在是西帮无上荣耀。岑大人在甘肃藩司任上,对敝号在兰州的庄口,庇护甚多。因此敝号的财东和大掌柜,听说岑大人随驾到并,特别派在下来向岑大人致谢。备了一份土仪,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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