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34)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高钰便故作惊讶,说:“继英,你既有此见地,昨夜召你计议时,怎么不吐一字?”

  贾继英说:“我这也是听了各位大掌柜的议论,才忽然开窍的。”

  郭斗南说:“高大掌柜,你这位小老帮倒是个明白人。他这一说,我觉得也无须过虑了。这份皇差的关节,的确在各省的制台抚台。他们依然不动,我们也真没有办法。”

  李梦庚也说:“两宫是否驻銮太原,只怕也得看各省动静。若得各省踊跃接济,朝廷或许会驻幸晋阳,以图尽早回銮京师。若各省口是心非,行止暧昧,那两宫岂敢困在山右?”

  其他几位大掌柜,有夸奖贾继英的,也有不以为然的。尤其蔚泰厚的毛鸿瀚,只是冷笑,不屑评说。不过实在说,在座的巨头多少都受了些点悟,起码也醒悟到:领了此份皇差,依然可静观大势的。对乔家大德恒竟有这样一位见地不凡的年轻老帮,他们心里也不能不惊诧几分。

  只是,祁太平三帮九位领东巨头,居然真没有人悟到那一层,也实在出乎贾继英的意料。

  其实,西帮票号历百多年昌盛,大号的领东掌柜位尊权重,家资大富,又长年深居老号,其进取心志与应变智慧,已渐渐不及手下驻外埠的前线老帮了。

  3

  孙北溟回太谷的一路,就一直在想:乔家大德恒的省号,居然藏有这样一位才思出众的年轻老帮,以前真还未有所闻。太原庄口一向不算重要,竟然放了这样一个人才,那京号、汉号、沪号、穗号以及东口、西口这些大庄口,要放怎样了得的高手?难怪乔家的大德通、大德恒两连号,后来居上,咄咄bī人。

  回到太谷,孙北溟匆匆对账房、信房作了安顿,叫他们速与各地庄口联络,传去号旨:若有京饷jiāo汇,尽可收揽;自家也无须十分张罗。意思很明显,稳妥行事,静观大势。

  安顿毕,本该先去趟康庄,给康老太爷说说这次省城之行,可孙北溟还是忍不住,打发了一个小伙计,去叫京号老帮戴膺速来。

  叫戴膺来做甚?会商如何应付这件皇差?不是。孙北溟是想考一考他的京号老帮,看是否有贾继英那样的才思。如果戴老帮都不及人家这位省号的小老帮,那天成元真要内外jiāo困了。

  不久,戴膺就匆匆赶来。

  孙北溟见他休养了这些天,虽未复元,jīng神还是好得多了,便说:

  “戴掌柜,看你气色倒是好得多了,只是仍见消瘦。”

  戴膺笑笑说:“大掌柜放心,无事在家,我长肉也快。”

  “毕竟是受了大的亏累,理该消停休养的。今日请戴掌柜来,实在也是于心不忍。”

  “大掌柜,对我还用这样客气?有什么吩咐,就快说吧。”

  “事情紧急,也只得这样委屈你了。十三日午时了,省上抚台衙门忽然传来急令,叫我连夜赶赴太原,说是有朝廷急谕要宣读。”

  “朝廷急谕?”

  “是呀,我当时也纳闷:我们又不在官场,朝廷哪会给我们直下圣旨?想了想,准是有非常之事,就赶紧去了。”

  “不是只传唤我们一家吧?”

  “太谷还有志诚信,祁帮也是两家,平帮五家,就是西帮票业中排在前头的九家大号吧。”

  “只是叫你们领东大掌柜去?”

  “是呀。朝廷下旨,不会是小事。号中大事,那得由东家做主。可人家只传见我们这些领东,不叫财东。”

  “那是叫我们西帮紧急解汇京饷吧?”

  孙北溟连忙击节赞道:“戴掌柜,你如何猜得这样准?”

  大掌柜反常的赞扬,也使戴膺有些奇怪。不过,他依然照直说:“这不是明摆着嘛,朝廷带了满朝文武逃难出来,一路耗费浩大。只靠沿途办皇差,哪能支应得起?所以,非靠各省紧急接济不可。朝廷逃难,行在不定,不靠我们西帮解汇京饷,各省想接济也接济不上的。大掌柜,两宫真是进入山西了?”

  “十四日见到藩台李大人,他说两宫行在已经过了代州。今日十几?”

  “八月十六,昨日是中秋节。”

  “昨日是八月十五?昨日在太原,大德通高钰设宴招待各位大掌柜,居然无一人提及中秋节!事情紧急,真是什么也顾不到了。今日十六,那两宫只怕已经从忻州出发,至迟,明天晚间就到太原了!”

  “两宫既已到达太原,那借重西帮票号,急汇京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戴掌柜,你是从京城死里逃生,跑回来的。朝局之岌岌可危,你当然更感同身受。在此大势无望,乱起四方之际,叫我们承汇京饷,不是拉西帮往深渊跳吗?”

  “大掌柜,以我看,局势向何处摆动,实在还难以看清。朝廷是已经丢失国都,逃难来晋。但除了京津,各省都还未失,也未大乱。所以,现在看大势,全得看各省动向。”

  孙北溟一听,心里更高兴:戴膺说的,不是跟那个贾继英一样嘛!只是,孙大掌柜尽力不动声色,说:“现在,信路不畅,谁能探到各省虚实?”

  戴膺说:“今次揽汇,就是探知各省虚实的一个良机!各省踊跃jiāo汇,接济朝廷,那大势还叫人放心些;若jiāo汇寥寥,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顾,那大势就不妙了。所以,当欣然领了这份

  皇差的。”

  简直与贾继英说的一字不差!孙北溟得了满意结果,也不便形之于色,就含糊说:“只是,现在时局不靖,大额款项,异地难以调度。万一各地京饷源源汇来,老号的支垫也太大了。”

  戴膺断然说:“支垫越大,越值得!支垫大,说明京饷来得多;京饷来得多,说明各省对朝廷尚有指望。大势既有救,我们日后也就有生意可做。在此举国蒙难之际,朝廷发布急谕,昭示天下,如何如何借重我西帮汇业,一解两宫之危厄,这对我们西帮是何等的彰显!有这一次救急,日后朝廷总不会再对西帮禁汇了吧。天下人也会更认西帮,遇了塌天之祸,朝廷都如此借重我们,谁还不信任我们?”

  戴膺这一番话,更在那个年轻老帮之上了。孙北溟见戴膺出此高见,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免也有些自叹弗如。虽然其他大号的领东掌柜,也似自己一样迟钝,孙北溟还是qiáng烈地感到了自己的老迈。老了,老了,真该告老还乡了。尤其遇此非常之变,自己真是力不能胜了。

  孙北溟便坦然说:“戴掌柜,你这一说,我才豁然开朗。原先接了此皇差,真是发愁呢!不接,当然不成;接了,又怕支应不起。听你这一说,我也踏实了。”

  戴膺似乎未注意到大掌柜的心情,倒是有几分火急地说:“大掌柜,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今日叫我来,是有一件急务jiāo我去办吧?”

  孙北溟有些不解:“急务?当前急务,就是承揽这份皇差。我叫你来,只是听听你的高见。”

  “大掌柜,除了揽汇,还有一件急务须立马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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