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_[英]简·奥斯汀【完结】(72)

2019-03-10  作者|标签:[英]简·奥斯汀

  第二天上午,这些愉快的征兆并没有减少。正相反,她睡了一夜,身心都有了力量,神情、说话都真正有jīng神了,她期待着玛格丽特回来时的欢乐,谈起那时全家亲热重聚,大家追求同样的乐趣并快活相处,说那才是值得盼望的唯一的幸福。

  她说:“等天气好起来,我有了力气,我们每天都要一起散步,走得远远的。我们要到小丘边的农庄去,看看那里孩子们过得怎么样;我们到约翰爵士在巴登十字路新置的种植园去,到大修道院去;我们要常到小修道院的遗址去,探索它的院基,直到据说当年曾扩展到的范围。

  我想我们会很快活的。我想我们会愉快地过一个夏天。我打算每天最晚六点钟起chuáng,从那时一直到吃晚饭,我要安排好时间,不弹琴就读书。

  我已计划好,决定认真读书。我们家书室里的书都太熟悉了,再读也只是为了消遣。但是巴登庄园有许多作品很值得读一读;还有其他更现代的书,我看能向布兰顿上校借。只消一天读六小时,一年时间就能获得大量我现在缺少的知识了。”

  埃莉诺夸奖她订出了这样宏大的计划;不过,看到正是这种热烈的幻想过去曾把她引向极端,意气消沉,无所事事,只顾自怨自艾,现在又把这么合理的工作和良好的自我控制计划得过了份,她不禁笑了。可是,当她想起她答应过威洛比的事还没有完成,微笑变成了叹息;她怕要转达的话也许又会搅动玛丽安的心,至少暂时会毁了这安安静静的忙碌生活的美好前景。所以她想推迟这不吉利的时刻,决定等妹妹的健康状况稳定些再定时间。不料刚作出了决定就又被破坏了。

  玛丽安已经在家里待了两三天,天气才好转,使她这样的病人敢于冒险出去。一个晴和的早晨终于来到,天气这样好,女儿跃跃欲试,妈妈也能放心;所以玛丽安获准在宅前小路上倚在埃莉诺手臂上散步,时间不限,只要别累着就行。

  两姐妹出去了,玛丽安病后还没有这样走动过,她身体弱,所以走得很慢;她们离开宅子不远,刚能看到那座小山,那座宅后的关系重大的小山的全景时,玛丽安就站住脚,向小山望去,平静地说:

  “那里,就在那里,”她一手指着说,“就在那座突起的山冈上——就是在那里我跌倒的;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威洛比。”

  她说这名字时声音低了下去,但是马上又振作起来,接下去说:

  “谢天谢地,我现在能看着那地方一点也不难过了!我们谈谈那件事吧,好不好,埃莉诺?”她话说得迟迟疑疑。“要不还是不该谈?我觉得,我现在能谈了,能正常地谈了。”

  埃莉诺温和地请她尽管说。

  “说到悔恨嘛,”玛丽安说,“关于他的事,一切全都过去了。我不是要跟你谈我过去对他的感情,而是现在我怎样感觉。现在,要是能让我相信这一点,要是能容我相信他并非总是在做戏,并非总是在骗我该多好;但是,首先,我要能切实知道他决不是像我想的那么样非常恶劣,像我自从听说那位不幸姑娘的事以后有时提心吊胆想象的那样——”

  她停住了。埃莉诺十分高兴地珍视她说的话,回答说:

  “如果能让你切实知道是那样,你觉得就会安心了?”

  “是的。这事搅得我心里两头不得平静;因为怀疑一个人,一个像他那样我看重过的人,会打一个个那样的坏主意,不但可怕,而且那必然会使我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像我那样的处境,只消有了最可耻地毫无戒备的爱情,就能使我遭到——”

  “那么说,”她姐姐问道,“你怎样解释他的行为呢?”

  “我倒认为他是——唉!我多么乐于把他只看作是用情不专,非常非常易变啊。”

  埃莉诺没有再说什么。她正在心里盘算怎样办合适,是马上就开始说,还是推迟到玛丽安身体好些时再谈;她们默默地缓步向前走了一会儿。

  玛丽安终于叹了口气说:“我但愿他回顾过去,扪心自问,不至于比我更懊恼,我只能如此祝愿他了。这些反省尽够他痛苦的。”

  “你是把自己的行动跟他相提并论?”

  “不。我是跟正当的行为比;我是跟你的行为比呀。”

  “可我们的处境是根本不同的。”

  “我们的处境是相似的,不同的是我们的行为。我最亲爱的埃莉诺,我知道你一定会指责我的行为,别再好心地为我辩解吧。我的病使我思索。害病给了我空闲和安宁,可以认真回想。我还没有恢复到能说话的时候,早就完全能回想了。我考虑了过去的事;我看清了,自从去年秋天我们初次认识他以后,我自己的行为只是一连串对己冒失从事,对人全无好意的事。我看得出,是我自己的感情导致我的苦难,而在苦难中又毫不坚qiáng,几乎送了我的命。我很清楚,我的病完全是我自己促成的,甚至在我感觉到病了的时候还那么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健康。如果我死了,也是自取灭亡。等脱了险我才明白我遭到的危险;但是这些回想让我那么激动,自己也不明白我的病怎么会好起来的,不明白那种急切想活下去的愿望,那种想有时间报答上帝、报答你们大家的心情,怎么当时没有立即将我扼杀。万一我死了,那会让你——我的保护人,我的朋友,我的姐姐,受到多大的特殊痛苦啊!我在后来那些日子里的烦躁和自私,你全都看到了;我心里的抱怨牢骚,你全都知道!在你的记忆里,我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还有我的妈妈!叫你怎样能安慰她啊!我简直无法表达我是怎样憎恨自己的。一想起过去,我总是看到一些该做的事没有做,错事却由着性儿做。看来什么人我都对不住。对于詹宁斯太太的好心好意,一直不断的好心好意,我却报之以忘恩负义,看不上她。

  对米德尔顿家、帕默家、斯蒂尔姐妹,甚至对每一位普通相识,我都是傲慢、不公道的;我硬着心肠抹煞他们的优点,甚至他们对我越是关心,我越是恼怒。对约翰,对范妮,对了,即使对他们,我也没有公正对待,虽然他们不配。但是你,尤其是你,我都冤枉过,比对妈妈还厉害。我,只有我,知道你的心情和你心里的忧伤;可是对我有过怎么样的影响?

  从未引起过任何对你、对我自己都有益的同情。你的榜样就在眼前;可是那有什么用?我为你,为你的舒适曾更加体谅过你吗?那些体贴大家或者致谢个人的事都一直留给你一个人做,难道我曾像你那样耐心,减轻过你的困难,插过一次手?没有;每次应酬或者朋友jiāo往的事我都躲开,我相信你心境好的时候是这样,知道你愁苦的时候也还是这样;简直是只顾自己悲苦,不顾别人伤心,只悔恨那个人的心抛弃了我、nüè待了我,而让你,我无限热爱的人,为我而痛苦。”

  这时她才止住自怨自责的倾泻;埃莉诺尽管不肯苟且奉承她,却急于安慰她,马上恰如其分地夸了她的坦率和悔悟。玛丽安紧握她的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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