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_[英]简·奥斯汀【完结】(71)

2019-03-10  作者|标签:[英]简·奥斯汀

  可是,埃莉诺这时看得出,这不是布兰顿上校的原后,不是他的自白,而是她母亲活跃的想象惯常的添枝加叶,凡是她喜欢的事她总是要注意说得好听些的。

  “他对她的关切,无论威洛比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万万比不上,都要热情得多,真诚得多,忠实得多——你怎么说都行——可是亲爱的玛丽安却偏偏先爱上了那个不值一文的年轻人!这事他全都知道,却仍旧一直爱着她!毫不自私,没有任何希望的鼓励!——难道他竟能认为她跟另外一个人一起会幸福?多高贵的心灵呀!心胸那么坦dàng,心地那么真诚呀!他这个人哪,让谁都信得过的。”

  埃莉诺说:“布兰顿上校是个很好的人,他的品格是大家公认的。”

  她母亲郑重地答道:“我知道是这样,否则经过这次教训,我是决不会鼓励这种爱情的,甚至听也不要听的。但是他来接我,那么积极主动,那么友好及时,就足够说明他是天下最大的好人了。”

  “可是他的品德并不只是表现在一桩善行上的,”埃莉诺答道。“且不谈他的好心肠,他对玛丽安的爱情原就会促使他这样做的。詹宁斯太太,米德尔顿一家,早就深知他的为人了;他们全都爱他、尊重他;就连我对他的认识,虽然不久前我才了解,也是相当深切的;而且我也非常看重他、尊敬他,如果玛丽安跟他结合能够幸福的话,我是会跟你一样觉得这门亲事是我们家最大的喜事的。你是怎样答复他的?你给他希望了吗?”

  “唉!亲爱的,那时候,我对他,对自己,都是谈不上什么希望的。

  玛丽安也许就在那时刻生命垂危呢。不过他并没有要求希望或支持。他说的话是对一个贴心朋友不自觉的信任,一种止不住的倾诉,不是对一位母亲的请求。开头我晕头晕脑,不过过了一会儿,我的确说过,如果她能活下来,我相信她会活下来,我最大的乐事就是促成他们的婚事;自从到了这里,幸而平安无事,我又跟他说了,说得更完全,我尽力多方鼓励了他。我跟他说,时间,只需要不长时间,一切都能解决,玛丽安的心决不会老放在威洛比这样的人的身上。他自己的品德不久准能赢得她的心。”

  “可是,看上校现在的神情,你还没有能让他同样乐观呀。”

  “对了。他觉得玛丽安的爱情陷得太深,长时间改变不了;甚至万一她能摆脱得开,可是年龄和性格的差别这么大,他也不敢相信能获得她的心。虽然如此,在这点上,他完全错了。他年龄比她大,刚好是件好事,因为他的性格和见解都已定了形;他的性情,我非常相信,正是能让你妹妹幸福的那种性情。而且他的仪表,还有举止,全都对他有利。

  我喜欢是喜欢,眼睛可没有蒙住;他当然不及威洛比漂亮;但是他的容貌有些地方更讨人欢喜。你是不是记得,威洛比的眼睛里有时候总有点什么让我不喜欢。”

  埃莉诺却并不记得;但是她母亲不等她表示同意,就接着说下去:

  “他那风度,上校的风度,我觉得不但比威洛比更讨人欢喜,而且我很清楚,正是那么一种能让玛丽安真正倾心的风度。他举止文雅,真心实意关心别人,他那男子汉气概的真诚坦率,跟她的实际性格非常协调,不像另一个那样轻浮,常常装模作样,常常不合时宜。我自己深信,即便威洛比不像现在这样露出原形,的确是亲切可爱的话,玛丽安如果嫁了他,也决不会像嫁给布兰顿上校这样幸福的。”

  她停了下来。她女儿并不十分同意她的话,不过她没有听见女儿说出口来,所以也没有生气。

  达什伍德太太又说:“她将来住在德拉福庄园,即使我留在巴登,也离我不远;而且我听说那是个大村子,附近一定会有什么小房舍、小别墅,适合我们居住,跟现在我们的住所一样好的。”

  可怜的埃莉诺!现在又来了一个新计划,要把她弄到德拉福去了!

  但是她的心情是坚定的。

  “还有他的家产!你知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总是会关心那桩事的;我虽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家产,我相信一定很可观。”

  这时一位第三者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埃莉诺便退出去,把全部事情独自想了一遍,祝愿她的朋友成功,可是,一面祝愿,一面又为威洛比难过。

  第四十六章

  玛丽安害的这种病使人虚弱;好在她病得不太久,复原就并不缓慢;她年轻,体质好,又有妈妈在旁看护,因此恢复得很顺利,妈妈到达后第四天她就能走动,来到帕默太太的化妆室里。她到了那里,特别提出要求,请布兰顿上校来见面,她急着要向他道谢,感谢他把妈妈接了来。

  他进了屋,看着她那改变了的面容,握着她那立即伸出来的苍白的手时,非常激动;埃莉诺猜测,这一定不仅仅因为他爱玛丽安,不仅仅因为他知道有人了解他爱她的缘故;他看着妹妹时那yīn郁的眼色和不断改变的面色使她马上看出,很可能由于玛丽安和埃莉莎面貌相似(这是他曾说过的),他心头又兜起了过去的一幕幕惨景,现在,妹妹深陷的眼睛、苍白的皮肤、病弱无力的姿态和对他特殊表示热情的感谢又加深了那些景象。

  达什伍德太太跟女儿一样也留心看到了这一切经过,但是两人的心思各有所属,所以印象也非常不同,她在布兰顿上校的态度中只看到那种最单纯而不言自喻的感情激动,而在玛丽安的行动和言语中,她认为,某种超出感谢的神气已经出现了。

  又过了一两天,玛丽安日渐明显地好起来,达什伍德太太跟两位女儿一样,自己也盼着回家,便开始谈起回巴登的事。她那两位朋友的行止是要看她如何处理决定的;达什伍德一家不走,詹宁斯太太就不会离开克利夫兰庄园,布兰顿上校呢,由于她们一致要求,很快也就觉得自己留在那里,虽不那么必需,也同样是义不容辞的了。他和詹宁斯太太又反过来一致要求达什伍德太太,说服她回家时为了有病孩子路上的舒适,坐他的马车走;上校接受了达什伍德太太和詹宁斯太太的联合邀请,愉快地约定几礼拜内就到巴登别墅做客,取回他的马车,由于詹宁斯太太灵活厚道,她自己殷勤好客,也使别人跟自己一样殷勤好客起来了。

  分手离别的日子到了;玛丽安特别向詹宁斯太太长时间地辞别,她非常诚恳地表示感激,满怀尊敬与良好祝愿,看来是出自内心,在默默地向她道歉,过去不该对她冷淡;她热诚地、朋友般地跟布兰顿上校说了再见,他小心地扶她坐进马车,那模样好像热切希望她起码该有一半权利使用这辆马车似的。随后达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诺也上了车,丢下其余的人独自相处,只好谈谈上路的人,倍感无聊了;后来詹宁斯太太被叫去上了自己的车,她两位年轻朋友已经走了,她只好跟女仆聊天,寻求安慰;紧接着布兰顿上校也单独上路回德拉福庄园去了。

  达什伍德一家人在路上走了两天,这两天里,玛丽安都经受住了,并不怎么累。每一个一心陪伴她的人,一路上都万分热情殷切地关心她,处处让她舒适,看到她身体无恙、情绪平静,人人都放下了心。埃莉诺看见她情绪正常尤其愉快。她曾一周又一周地看着妹妹一直那么受苦,看着她心痛难忍,既无勇气说出来,又无力压下去,现在妹妹的心境明显地镇静下来了,她相信这是妹妹认真考虑的结果,最后一定会心安理得地高兴起来的,所以埃莉诺的这种快乐任何人也分享不到。的确,当她们走近巴登时,到了那块块田地、棵棵树木都带来几分特殊的痛苦回忆的地方,玛丽安变得沉默,忧郁起来,而且转过脸去背着她们,坐在那里一心注视窗外。但是埃莉诺这时既不惊讶也不怪她;而且扶她下车时还看见她刚哭过,她只觉得这种感情本身非常自然,惹人怜爱,又不引人注目,很值得称赞。从她后来的整个态度看,埃莉诺看出妹妹已经明白过来,应该努力凭理智行事;因为她们一走进公共起坐室时,玛丽安就环顾四周,目光坚定,好像立刻下了决心,要迫使自己对一切会联想起威洛比的东西习惯起来似的。她说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是为的表示欢乐,尽管偶尔漏出一声叹息,也随即露出微笑弥补过来。晚饭后,她想弹弹琴。她走到琴旁,但是第一眼就落到一本歌剧乐谱上,那是威洛比替她买来的,里面有几首他们喜爱的二重唱,封面上还有他亲手写的她自己的名字。这可不行。她摇了摇头,推开乐谱,在琴键上摸了一遍,推说手指无力,又把琴关上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坚决地说,以后她要多练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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