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山_余杰【完结】(92)

2019-03-10  作者|标签:余杰

  在《狱中书简》的序言中,哈维尔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日子:"奥尔嘉和我至少有两百年没有互相表白爱情了,但我们两都感到我们大概是不可分离的。的确,在我的狱中书信里,你不会看到很多专门写给我妻子的由衷的私房话。但即便如此,我想奥尔嘉也是这些书信的主角,虽然她确实是隐而不现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她的名字置于本书书名中的原因。充溢于这些信中的始终如一的目标,其本身难道不就说明了某种证实这一点的东西吗?"

  这似乎不是一本言情的书信集,但是它字字都充满了深情。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李敖后期的书信中,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对色情过度的渲染。这正从反面说明他在感情上受到过极大的伤害,也说明他在心灵深处是一个脆弱的人--无论他本人是否承认这一点。

  这时,李敖已经不懂得"爱"了,他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游戏而已。青年时代的真诚和挚爱、健康和活力,青年时代的"赤子之心",此时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也许李敖本人并不愿意如此--是专制的权力和无情的女性将他伤害到这样不堪的地步。于是,他逐渐丧失了对丑陋与轻浮的警醒,最终将丑陋和轻浮推向"审美化"的地步。

  那是一个小村镇,在那里茨维塔耶娃没有任何可以谋生的手段。在给喀山作家协会负责人的信中,她请求作为一名文学翻译者能够获得一份工作。除了文学专业之外,她一无所长。

  然而,兵荒马乱之中,谁会关心一个卑贱者的命运呢?没有人答复她。

  茨维塔耶娃还乘船前往奇斯托波尔,向作家协会理事会提出申请,要求把她们母子俩安排到这里居住和工作,并希望在作家基金会即将开设的食堂里谋得一个洗碗的工作。但是,作家协会负责人阿谢耶夫和特列尼奥夫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只好绝望地返回叶拉布加。

  当儿子代替她出民工修筑工事的时候,茨维塔耶娃含泪留下三封遗书,在房间里自缢而死。

  临死之前,她还记得童年时候第一次跟随母亲去观看的那出歌剧。那时她才六岁,按照年龄她本来应该喜欢童话剧,她却爱上了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和塔吉雅娜,爱上了他们的爱情。

  许多年以后,她说:"我观看的第一场爱情的戏事先注定了我未来的一切,注定了我心中不幸的、不是相互的、不能实现的爱情的全部激情。我恰恰是从那一刻起便不想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因此我注定没有爱情。"

  我怜悯茨维塔耶娃的命运,并憎恶那些参与打击她和毁灭她的人--例如那些作家协会的领导。

  所谓的"作家协会",其实是"迫害作家的协会"。

  对茨维塔耶娃伤害最大的还是爱情的消逝。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而我们,却比她幸运得多,我们获得了像蜂蜜一样甜美的爱情。

  亲爱的萱,跟茨维塔耶娃不同,你确实是美丽的。你的美丽是天生的,你不需要诗歌来为你加冕。

  上次来北京,你在枕头上熟睡的时候,我在一旁端详你,静静地端详了一个小时,真个是"看你千遍也不厌倦"。

  那时,你睡着了,你不知道呢。而我,也不知道你的梦究竟是怎样的。

  我把你的露在外面的胳膊送进被窝里。你的细长的胳膊,像一只江南水乡的莲藕。

  那时,我想,时间就这样停滞了该多好。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们拥抱着,将工作全都抛在一边。

  因为爱情,不妨也享受一下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懒惰的滋味。

  可惜,走得最快的,永远是快乐的时光。

  每时每刻都在爱着你、吻着你的廷生

  两千年七月四日

  五、廷生的信

  小萱儿,我一生的伴侣:

  今天,是我离开学校的第一天。一大早,我便去我要工作的那个文学研究机构报到。

  突然,他们通知我说,我报到的手续被冻结了,他们不再接收我了。那么,我手上白纸黑字的协议与合同难道就不负责任地作废了吗?

  在我离开北大的第一天,邪恶终于像疯狗一样扑过来啃我的脚后跟。它不敢正面扑过来,而只敢在我的身后偷偷地咬我一口。

  我飞起一脚将它踢翻。

  我早就料到我会与邪恶狭路相逢。

  在北大的时候,尽管也有压力,但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像费振刚先生这样爱护我的老师替我遮风挡雨,我倒也过得自由自在。我知道,一旦离开北大,离开这棵大树,所有的风雨都将由我自己来直接面对。我预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它来得这样快、这样富于戏剧色彩。

  没有人跟我说明是什么理由。他们只是含混地说,这是上面的命令,他们也没有办法。

  于是,我便去找"上面"--所谓"上面",就是那个主管作家事务的庞大机构。我的行为有些林冲闯白虎堂的味道。不过,林冲是"误闯",我却是有意地去闯。

  我要像秋jú一样去"讨一个说法"。然而,狡猾的官僚们却不给我一个说法,他们拿不出一个"手谕"来。于是,我们开始争吵起来。

  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办公室里冲出一大群人来。他们一上来便rǔ骂我,有一个壮汉甚至想伸手打我,他的眼睛里露出láng眼的光芒,使我想起了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的描述。

  他们为什么如此痛恨我呢?

  原来,我的主动上门,伤害了他们作为"准官僚"的自尊。他们心里想,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我们想怎么对待你就怎么对待你,你居然敢上门来"讨说法",你不是"反了"吗?

  他们看见我跟他们的上司争吵,顿时感到挣表现的时候到来了,升迁的机会到来了。他们越是卖力地攻击我,他们的上级就越是赏识他们的"忠心耿耿"。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以狗的原则生活着。

  据知情人士告诉我,我被这家巴金先生倡导成立的研究机构拒之于门外,是因为我的某些文章惹的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我认为:一个公民在宪法和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有思考、言论和写作的自由。我的论文和文章都发表在国家公开出版的报刊杂志上,我的著作也全都是由国家正式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在法律的意义上,我毫不畏惧地对自己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字负责。

  对于一篇文章、一本著作,作为读者(当然包括某些级别不等的官员在内),当然可以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作为作者,我也会虚心地倾听来自各方面的批评意见(自然包括某些官员的批评意见)。当然,经过我的独立思考之后,是否接受这些意见,同样是我的自由。

  如果某些人士对我写作的立场和文章中具体的观点有不同看法,完全可以直接找我沟通和jiāo流,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向我转达。

  进一步说,如果某些人士认定我的哪篇文章、哪个观点违反现行法律法规,甚至有"政治倾向问题",也完全可以在公开场合指出和批判,然后使用法律的手段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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