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明白_孙睿【完结】(59)

2019-03-10  作者|标签:孙睿

  这时,进来一个穿T恤衫的女孩,戴着口罩,举目四望,像在找人,我赶忙装作看书的样子,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便在我斜前方坐下,与我面对面,仅从眉宇间看,她的模样还不错。服务员拿着茶单走过来:小姐,您喝点儿什么茶?她说:一杯白水。

  是她。

  27

  白水上来了,她并没有摘掉口罩,只是看了一眼表,或许在埋怨我不守时。其实我早到了,你要是摘去口罩,露出真面目,样子不太难看的话,我就跟你打招呼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表现出不耐烦,我也等不住了,心想把烟掏出来算了,但就在这时,她摘掉口罩,喝了一口水,我发现她居然是潘娜。

  我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就掏出手机,拨打了茶杯里的叶子在网上留给我的电话,同一时间,潘娜的手机响了,她接听:你怎么还没到,我已经在茶馆里了。

  声音从我的斜前方和手机中分别传入我的耳朵,真真切切。

  北京,这个人口上千万的城市,还是太小了。

  我挂掉电话,掏出中南海放在桌上,摘掉了口罩。

  第十二章 邂逅了

  1

  潘娜看见了我,惊惶失措地撞翻那杯白水。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原来如此。”

  潘娜立即恢复了平静,说:“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说:“更出乎我的意料。”

  潘娜掏出一包七星,点上一根说:“想知道更多故事吗?”

  “想!”我说,“你都学会抽烟了。”我给她点着火。

  2

  我对女孩抽烟向来反感,不是因为男尊女卑,只许男人gān,女人靠边站,我是看不惯她们抽烟时候比男生还猥琐的样子。

  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有几个女生抽烟是出了名的,有一次我没带火,就跑到楼下挨个儿问过往男生谁带火了,都摇头,这时过来一个女生,说你怎么不问我呀,然后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火苗还挺蹿,差点燎了我的眉毛,我看见她点火的手已经白里透huáng。点着烟后,我说谢谢,她嘴一咧,微笑着说不用谢,让我看见了两颗huáng澄澄的门牙。

  后来我经常在教学楼下面碰到她,都是课间的时候,她也下来抽烟。我通常在墙上把烟头撵灭,而她只需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撵,烟头便被掐灭,她能将烟头弹到二十米远的地方,而且指哪儿打哪儿。每抽完一根烟后,她都要深吸一大口气,鼻腔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吸上一口浓痰,含在嘴里,并不着急吐出去,先后仰身体,直到上半身和地面接近平行,才摆动腰肢,奋力将其向很远的地方吐去,如果她在楼顶做此动作,这口痰能穿越食堂上空,飞出校园。

  此刻,潘娜抽起烟来却婀娜妩媚,烟卷夹在她的手中,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一看就烟龄不短了。

  3

  高考分数公布后,潘娜知道自己的成绩即使连外地的学校也考不上,就哭哭啼啼地跑回家,进了家门,看见她爸依然和她上次看见的那个年轻女人在一起,还被她爸叫到跟前,让她管这个女人叫妈,还说:娜娜,我和你的新妈妈今天登记结婚了,正好你也放假,我们准备明天带你去越南旅游,然后转站新马泰,你收拾一下东西吧。她爸这几年做生意挣了些钱,否则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媳妇,自己却二婚还带着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这个消息让潘娜暂时忘记了高考失利的痛苦,意识到自己面临着更严酷的窘境,也使得她快速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潘娜抽了一口烟说,让我管一个大不了我几岁的女人叫妈,笑话!

  潘娜继续说,当晚我把用得到的东西统统装进行李箱,那个女人要帮我收拾,我说不用,你还是管好我爸吧,她居然说我真懂事。我一共装了两个行李箱,爸说虽说去越南也算出国,可半个月就回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我说我喜欢,爸也没再多问,他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4

  潘娜又叫了一杯白水,喝了一口,接着说: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机票是先到南宁机场,然后再转签河内。到了南宁,机场广播因为河内大雾,班机将延时起飞,于是我爸就说先去餐厅吃饭,我说不饿,让他俩去吃,我在候机厅等着,因为机场餐厅按人数有最低消费,爸就没再qiáng求,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去享用了。

  我趁机取出自己托运的行礼,找了地方寄存,然后站在机场玻璃窗外的树后看着他们的反应。半个小时后他俩从餐厅出来,发现我不在了座位上,起初爸还不以为然,好像以为我去上厕所了,但是,等了十分钟,他们开始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了,那个女的进了女厕所又出来,对我爸摇了摇头,显然是去找我。

  然后他们去了服务台,不一会儿广播传出声音:北京来的潘娜小朋友,你的家人在3号登机口等你,听到广播后请立即到3号登机口,你的父亲在那里等你。

  真可笑,居然叫我小朋友,那么那个女的就是大朋友了。

  广播重复了三遍,听得我心里酸酸的,差点儿就跑过去,但那个女的跑出机场大厅,四处张望,我只好把头埋在树后,我讨厌她。

  这时机场广播去河内的乘客准备登机了,他俩又去行李处问讯,猜到我是预谋好的,爸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我的性格,我想跑,他根本找不到。

  他们还是登机了。爸焦虑地向身后漫无目的地张望了一眼,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但是,我又看见了那个女的,她挽着爸的胳膊,怎么看她怎么像他的女儿,可她却成了我的继母,于是我在树后藏得更深。

  直到听到去河内的飞机已经起飞的广播后,我才从树后出来,我决定开始新的生活,将北京忘得一gān二净。

  可是你靠什么生活,我问。

  潘娜说,我拿了我爸的一张活期存折,他做买卖挣了钱,为了少上税就用我名字存的,里面有5万块钱,密码是我们家电话。

  后来你爸爸也没找你吗,我问。

  他当然会找的,我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自己生活,让他和那个女的好好过日子吧,不用管我,钱不够我会再给他打电话的。不久后爸爸又买了一处房子,那个女的说住在我家每晚都梦到我妈来敲门,她睡不塌实。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接着刚才的机场说,潘娜说。

  5

  正好当地一家民办大学在机场招生,凡是高中毕业均可报名,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报了名,我决定先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北京我是不想再回了,潘娜说。

  你就这么轻易地下了决定,没有想过我会找你吗,我问。

  不要提你了,就是因为你,我后来退学了,潘娜说,入学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知道应该去医院,但是我一个人不敢,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有时同宿舍的女生还向我借卫生巾,她们不知道我已经几个月没来例假了,事情就一拖再拖,直到肚子渐渐显形,我看纸包不住火了,就提出退学,住进医院。大夫说已经晚了,孩子都很大了,我说那也不要,大夫说很危险,我说不怕,然后我在手术通知上签了字,其实我害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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