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140)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车铭平静地一笑又问:“哎,那里堆着那么多的柴草,是做什么用的?”

  “回大人,小的不知。这是昨儿个夜里,田中丞吩咐让预备下的。”

  车铭看了看柴山,回头又看了看站得笔直的官员们,对胡期恒说:“好,咱们就去见识一下,看中丞大人有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

  田文镜一见他俩到来就说:“哦,车大人和胡大人来了,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晁刘氏一案,已于六天前审理终结。兄弟将案情直报进了上书房,皇上发下了六百里加急谕旨。请二位老兄先看看,今日在下就要依旨处决犯人了。”

  车铭带着微笑,边看边说:“田大人雷厉风行,数年沉冤了结于一旦,实在让人钦佩……”他接过那封御批文书来,不料刚一例览,就笑不出来了。原来,那朱批上写道:

  览奏不胜惊骇。清平盛世,昭昭白日之下,竟有此等怪事,真可与当年圣祖南巡时,伪朱三太子毗卢庙之事类比,令人毛骨悚然!即令该抚不必墨守成规,唯以昭天理、顺民心为准绳,速处极刑。堂堂省垣之下,出此丑事,法司衙门平日所gān何事?着胡期恒明白回奏!晁刘氏告状三载,通省官员岂有不知之理?即着尔田文镜宣旨,全省官员皆降两级,罚俸半年。钦此!

  可以看出,雍正皇上在写这份朱批时一定十分生气。那一笔龙飞凤舞的狂草,朱迹淋漓,一气呵成,语气之严厉,更是前所未见。车铭看了以后,又转给了胡期恒。胡期恒不看则已,一见皇上在这份朱批中,明白无误地点了他的名字,脸色马上就变得苍白了。他颤抖着将朱批jiāo还田文镜说:“请中丞具折先行禀报皇上,胡期恒知罪。但此中情由一言难尽,容下官回衙后,再细细地写成奏折,回奏皇上。”

  车铭也没有想到,田文镜一见面就是一个下马威。他心里慌乱,却又不甘就此服软。在椅子上略一欠身说道:“藩司衙门虽然不过问官司,但前任和现任的开封府尹都是从卑职那里派出的。万岁既已降旨问罪,卑职难辞其咎,自然也要具本奏明圣上的。不过,这件案子拖得太久了,牵连的官员也很多。如果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全都翻腾起来,怕是要引起官场轩然大波的。卑职日前见到年大将军时,他也十分关注这个案子。年大将军的意思是,穷治一下这两座黑庙,绥靖地方治安也就足矣。他特地让我们带来一份手谕,请抚台过目。”说着,把年羹尧的手令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田文镜看了,随手又转给几位师爷,自己却说:“年大将军节制十一省的军事,可是,却没有旨意要他过问法司民政啊。案子办到这种程度,我只能秉天理,循王法,而不能想到其它。不错,我这里是扣了臬司衙门的二十三名人犯。可他们都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本抚既已全部缉拿,就必须并案处置。试问,他们早不拿人,晚不拿人,偏偏我准了晁刘氏状子的当天夜里,他们就去捉人,不问清怎么能行呢?再说,他们既没有我的宪令,又没有开封府的传票,私自抓人,岂不是胆大包天,目无国法?期恒兄既然今天也在这里,我正好请问一下:这些人半夜三更去抓人,是不是奉了你的令旨呢?”

  胡期恒从见到皇上朱批后,心里早就发毛了。原来他还想揽过这事来,可现在又不敢伸头了。万一自己说的与衙役们对不上号,不也要“并案处置”吗?他gān笑一声说:“田大人明鉴,出票拿人是巡捕们的事。他们只需在捉人前,和我的师爷们打个招呼就行。臬司有时一天要接十几个案子,我哪能管这些小事?巡抚衙门扣了臬司的人,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唔,这就好办了。今天要结案,我有几句心腹话想直言相告。我是朝廷特简的封疆大吏,受恩深重,自当勉力报效。所以,此案无论牵连到谁,也全要秉公循法处置。这二十三名人犯已经招供,他们确实连巡捕的牌票也没有的,因此绝不能轻纵!慢说年大将军无权gān预此事,就有权我也不敢奉命!常言说得好,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哪,何况年大将军并不是皇上,更何况兄弟只能对朝廷负责!年大将军若有怪罪之处,全由我来承担好了。这一个多月来,我这巡抚衙门里除了河工之外,全衙上下,都是在熬审这些僧尼。有些事,关乎官场闺闼,真是丑得令人发呕。假如一定要在下抖落出来——”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车铭,长叹一声,突然停住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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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回 雪沉冤巡抚动酷刑 焚元凶池鱼受诛连

  这话音,这口气,这眼神,在场的人谁不明白?车铭原来还抱着很大希望,以为田文镜会看在年某的面子上,不再穷究这案子了。其实,臬司出了事,关他藩台什么?他所以要掺和进来,并且千方百计地要捂着、盖着,说白了,是为他自己的名声。他的几个姨太太都与尼姑们来往密切,万一,她们也与和尚勾搭成jian,那事情可就闹大发了。车铭大半生来,都是以“道学”、“君子”的面目出现的。假如一旦人们知道了真相,到处传说他的姨太太和贼秃有染,那不成了朝野哄传的笑话了吗?他的脸面何存?他还怎么在官场里混下去?此刻,听田文镜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他真比让人捉了jian还难受。什么大将军的谕旨,年羹尧的承诺,他全都顾不上了。

  田文镜只用一句话、一个眼神,便把气势汹汹的车铭镇住了。他不由得心中暗笑,哼,想和我掉猴儿,你们还嫩了点儿。他马上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说:“河南出了这么大的事,全省官员无不挂心。我和几位师爷再三商议,一定要成全诸位同僚的官体和面子。所以这场官司,从头到尾,都没有请二位大人和其余官员们来会审。我这样做,就是想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已经下令,所有尼僧与绅宦官员内眷们来往的事,关说人情的也好,勾搭成jian的也罢,片纸只字不许泄露。不管事情闹得多么yín秽不堪,也一律都要在案由中删除。这一点,烦请二位私下里和下边官吏们说清楚。让大家好生办差,不要再惹是生非。”

  车铭听他这么一说,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不再说话了。胡期恒却不识趣,站起来一躬说道:“抚台既有此美意,年大将军的面子也是要紧的,何不一体成全?请大人将臬司被扣人员释放,jiāo由卑职自行处置好吗?”

  很显然,他这个要求太过分、也太不自量了。田文镜不屑地一笑,向在座的师爷回头示意,说了声:“该升堂了。”就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姚捷抢先一步,走出签押房,一声高喊:“放pào,田中丞升堂了!”

  胡期恒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他恨死了田某,也恼恨车铭。心想,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怕了田某人,想装乌guī吗?车铭心里明白,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胡兄,你没看见,他姓田的已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此时再争还有什么用。且等等,看他怎样结案。要是真让人下不了台,就叫你们钱师爷把他的四个师爷全都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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