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_二月河【完结】(139)

2019-03-10  作者|标签:二月河

  刘墨林笑了:“昔日仓颉造字而鬼哭,因为鬼不识字;周景铸钱而鬼笑,则是因为鬼爱钱。现今有人既识字而又爱官职、爱钱财的,那他死了以后,必定要化成吃人的厉鬼了。

  一言出口,四座皆笑,连神情严肃的桑成鼎也绽开了笑脸。可是,年羹尧却不但没笑,还听得很认真、也很仔细。这次他进京,几次见到雍正皇上,都听他不住口地在夸赞田文镜。年羹尧还在怡亲王那里听说,如今邬思道也在田某人的幕府中做事。年羹尧想来想去,不论胡期恒和车铭有多大的怨气,自己也不能为了他们俩和田文镜脸。翻了脸,就和皇上唱了反调,也得罪了邬思道。那是不明智,也不划算的。想了一下,便用息事宁人的口气说:“说归说,笑归笑,”田文镜此人做事认真,还是可取的嘛。现如今天下官员中肯认真做事的太少了。皇上着重他的也就是这一点。据你们所说,我以为,他自己还是清廉刚正的,只是受了小人的蒙蔽罢了。你们有苦尽可在我这里诉,但想扳倒田某人,恐怕还办不到。你们的话,我都要奏明当今的,皇上圣明烛照,自当有所处置。你们且耐心地等等,时机一到,朝廷就会有明文的。好了,总说田文镜的事,让人憋闷,说点别的吧。这次我进京、保了胡兄一本,大概他要调离河南;车大人呢,吏部的人和我通了气,也要调开。你们和田文镜闹得这么僵,我看挪个地方未必不是件好事。你们说是吗?”

  胡期恒一听说让他离开河南,连忙称谢说:“大军门抬爱,胡某感之肺腑。河南这块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不知要调我们去哪里,大将军能否透个信儿?”

  “哦,车兄平调湖广,你嘛,大概要去四川当巡抚。不过,我的话不能作数,等圣旨下来,你们自会明白的。”

  车铭一听这话可不高兴了。他和胡期恒之间,平常并不亲热,只不过为了和田文镜斗法,才联起手来。现在,胡某高升天府之国,而他却平调湖广,显然是年羹尧从中做了手脚。他心里有气,又不好明说。便抓住扣押臬司人质的事作文章:“下官多承大将军关照。离开河南对我来说,早就是求之不得的事了。不过,士可杀而不可侮。田文镜扣着臬司衙门的人,就是不把我们俩看在眼里,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此事,还请大将军从中周旋。”

  “对对对,车大人说得有理。我这就写札子,让田文镜立刻放人。”说着,他命人取过笔墨来,不假思索地一挥而蹴,写完后,又略一审视,让桑成鼎在上边加盖了关防。刘墨林对这事却不能不管,他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索要过来看时,只见那札子上写着:

  大将军年,咨尔河南巡抚田文镜:晁刘氏一案扣留法司衙门公职人员,殊失鲁莽,甚骇视听!着即见令释放,秉公依律审理,此令!

  刘墨林看罢一笑说道:“好,大将军一笔好字,令人钦佩!不过……学生以为,将军以军令去gān预民政,似乎是有点不大合适吧?”

  年羹尧想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参议,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怕什么?我节制着十一省军马,河南巡抚管着河南的军务,他不也是我的麾下吗?老胡,你们把它带回去jiāo给田文镜好了。”说完,又恶狠狠地看了刘墨林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告诉刘墨林,以后少管本大将军的闲事!

  年羹尧估计错了。刘墨林只是撂出这句话来,就埋头看他的书去了。年羹尧心里猛然一惊:嗯,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想起皇上再三叮嘱的那句话:一心办好军务,别的事不要多管。难道,皇上早就在忌讳我过多地插手民政了吗?一丝不安,掠过他的心头,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铭和胡期恒不虚此行,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年羹尧发了话,虽说比不上圣旨,可也差不了多少。他跺跺脚十一省乱颤,就是京师的那些王公贵戚们,谁敢和年羹尧抗膀子?别看他田文镜刀枪不入、油盐不浸,军帖一下,他从此就别想在河南站稳脚步!只要臬司的人放出来,晁刘氏的案子就没法再审,它也就会成为一个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案、死案。

  他们没在郑州多停,而是连夜骑马赶回了开封。胡期恒也不回他的臬司衙门了,准备就在车铭那里稍事休息,然后去拜会田文镜。先亮出年大将军手谕,要他立刻放人,别的事情以后再说。他们想的倒是很好,可还没坐稳,车铭的钱粮师爷万祖铭就闯了进来,跺着脚埋怨说:“哎呀,东翁,你怎么才回来?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啊!”

  车铭还没有缓过神来呢,忙问:“什么晚了一步?我怎么听不明白?”

  “咳,晁刘氏的案子已经审结了。前天晚上,田大人那里的师爷们就送来了信,叫我们想办法。可是,二位大人去了郑州,我们几个又上不了台盘。急得我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又不敢声张。事情已闹到这一步,怕是想捂也捂不住了,可怎么收场呢?”

  车铭冷笑一声说:“慌什么,不定是谁收不了场哪!去,叫衙门的师爷全来,待会儿我们一同去巡抚衙门。”

  “哎呀,他们要是能来,我还着什么急呢?他们……早就被田大人给扣下了!”

  “什么,什么?”胡期恒吓了一跳,“他田某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藩司衙门的人也扣了?他凭什么这样做?”

  万祖铭吞吞吐吐地说:“车大人临走时jiāo代说,要我们藩司出几万银子,先买住晁刘氏撤回诉状。没了苦主,这官司还怎么打?这本是个釜底抽薪之计,用起来不费事的。可是,不知是那晁刘氏不愿意,还是我们派去的人没本事。去一个,没见回音;再去一个,还是不见回来。我觉得事情有些怪,便派老李头亲自去。我和他约好了,到天擦黑,他要是还不回来,就是出了事,我们这里好赶紧想办法。这不,大长一夜都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不是出了事吗?我琢磨着,肯定是晁刘氏那娘儿们把我们卖了!”

  胡期恒跺着脚说:“咳,亏你还是绍兴师爷,这大清律竟然一点都不懂!我的臬司衙门里有的是刑名师爷。你也该去请教一下嘛。这又不是闹家务纠纷的小事,哪能私和私了呢?”

  车铭却不慌不忙地说:“老胡,你别怪他,这事是我定下的。我原来想,只要能撤掉晁刘氏的案子,就可一了百了的。现在我们不要乱了方寸,巡抚衙门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们一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车、胡二人来到巡抚衙门时,天才刚刚放亮。可是,开封府街面上,与往昔已是大不相同了。只见一街两巷,到处是警戒的兵士,持戈挺枪地在巡逻。空旷的巡抚衙门照壁旁,几十名官员,鹄立在仪门边,一个个心神不定,有的还在窃窃私议。车、胡二人下了马,冲衙役们问道:“这里出了什么大事吗?田中丞现在哪里?”

  “回藩台大人,今儿个田中丞要大出红差,人犯已经押到了。中丞爷现在签押房里,正和几位师爷说话呢。”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39/28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