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国的小船_村上春树【完结】(30)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住在哪里?”我吃惊地问。

  “那谁知道!自己查查电话号码簿不好?你是侦探吧?”

  我半信半疑,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查了电话号码簿的“羊”页。羊博士的电话号码赫然在目。羊男的电话号码也在。这世道也真是匪夷所思。

  羊男(无职业)……363—9847

  羊亭(酒馆)……497—2001

  羊博士(无职业)……202—6374

  我掏出手册把羊博士的电话号码记下,之后喝啤酒,吃没吃完的比萨饼。看来事情将意外快地获得解决。

  12

  羊博士的家位于绿色大街的西头,砖结构小房子,院里开着蔷薇花,在绿色大街上算是整洁得很难找出第二家了。当然已相当旧了,也有毛病,但看上去起码像座房子。

  我确认一下腋下自动手枪的重量,戴上墨镜,一边用口哨chuī着《小丑》序曲,一边绕房子转了一圈。没什么特殊之处,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窗口挂着白色花边窗帘。简直静得不能再静。很难认为里边竟住着揪掉羊男耳朵的人物。

  我转到房门口。名牌上写着“羊博士”。没找错。信箱里什么也没有,只贴了一张纸,写道“报纸、牛奶等一概谢绝”。

  羊博士家固然找到了,但拿不定主意往下到底该怎么办。也是找得太容易了的关系。本来应该这个那个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再三推理之后才勉qiáng找到,不料竟找得如此毫不费力,致使我的头脑一下子运转不灵了。这样子真个伤透脑筋。我用口哨chuī着巴赫的《主啊,你意即我愿》,考虑着究竟如何是好。

  最简单的是按响门铃,羊博士一出来就对他说“对不起请还回羊男耳朵”。简单之极。

  就这么gān。

  13

  我按了十二下门铃,在门前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应。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无声无息。麻雀在院子草坪上蹦来蹦去。

  正当我转念要回去时,门突然“啪”一声开了,大个头白发老人猛然闪出脸来,样子实在叫人害怕。如果可能,我真想拔腿逃回。但不能那样。

  “嗷——,讨厌!”老人吼道,“人家好容易睡个舒坦的午觉,你们又……”

  “是羊博士吧?”我问。

  “那里不是贴着纸吗?你不认得汉字?听着,报纸、牛奶等……”

  “汉字认得。我不是报纸或牛奶的推销员,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一路货色!跟你没事。”说着,羊博士就要“啪”一声把门关上。我伸脚顶住。门撞在踝骨上,痛不可耐,但我忍住了没有形之于色。

  “你没事可我有事。”我说。

  “还不知趣?”说罢,羊博士用皮鞋尖踢我的踝骨。痛得就好像骨头都碎了,但我继续忍耐。

  “冷静点谈谈吧!”我冷静地说。

  “吃你的屎去!”言毕,羊博士拿起手边的花瓶狠狠地砸在我头上。万事休矣。我当即失去了知觉。

  14

  我梦见在井边打水。我用吊桶把井水打上来,倒进大盆里。盆里水满以后,鳄鱼赶来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gān。再次水满,又一条鳄鱼赶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gān。如此反复不止。我数鳄鱼数到第十一条,随后睁眼醒来。

  四周漆黑一团。天空星斗闪烁。悉尼的夜空着实漂亮。我倒在羊博士门前。周围鸦雀无声,钱包和自动手枪都在。

  我爬起身,“啪嗒啪嗒”拍去衣服上的土,把墨镜揣进胸袋。本想再按一次门铃,无奈头痛得厉害,今天只好暂且作罢。我已经做了不止一天份额的工作:听委托人介绍情况、收预付金、把犯人堵在家里、被踢了踝骨、被砸了脑袋。其余明天继续不迟。

  我顺路到比萨饼店喝啤酒,让“查莉”处理头伤。

  “好大的肿包!”“查莉”边用冷毛巾擦我的头边说,“到底怎么搞的?”

  “给羊博士砸的。”我说。

  “不至于吧?”

  “真的!”我说,“刚按门铃做完自我介绍,就挨了一家伙花瓶。”

  “查莉”独自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时间里我揉着脑袋喝啤酒。

  “跟我来。”“查莉”说。

  “往哪里去啊?”我问。

  “还不是羊博士那里!”

  15

  “查莉”一下接一下按了二十六下羊博士家的门铃。

  “嗷——,讨厌!”羊博士探出头来,“管他报纸牛奶还是私家侦探……”

  “有什么好讨厌的,你这个傻瓜蛋!”“查莉”吼道。

  “喏喏喏,这不是‘查莉’吗!”羊博士说。

  “你用花瓶砸这个人的脑袋了?”“查莉”指着我道。

  “嗯,是的吧。这、这又怎么说?”羊博士说。

  “怎么好那么胡来?他是我的恋人!”

  羊博士一脸困惑,“咔嗤咔嗤”搔着脑袋。“那是我不好,不知道的嘛。要是知道,不会那么gān的。”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查莉”的恋人。

  “啊,反正进来吧!”说着,羊博士把门整个打开。

  我和“查莉”进到里边。关门时,这回是我自己撞了踝骨。真是倒霉。

  羊博士把我们领进客厅,端出葡萄汁。杯子脏兮兮的,我只喝了半杯,“查莉”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个jīng光,连冰块也嚼了。

  “你看你看,我该怎么道歉好呢?”羊博士对我说,“头还痛吧?”

  我默默地点头。用花瓶狠砸人家脑袋,还有脸问什么痛不痛!

  “gān嘛又砸又打的嘛,简直是!”“查莉”说。

  “说来也是,近来我讨厌人讨厌得不行。”羊博士说,“再说卖报的卖牛奶的也的确烦人。结果见到生人就忍不住砸了起来。哎呀,都怪我。不过还年轻吧?我可是一不看报二不喝牛奶。”

  “我一不是卖报的二不是卖牛奶的,我是私家侦探。”我说。

  “对了对了,原来是私家侦探,忘了。”羊博士道。

  16

  “其实登门拜访,是想请您归还羊男的耳朵。”我说,“博士您三天前在超市收款机那里把羊男耳朵揪掉了吧?”

  “那是。”羊博士说。

  “请还出来。”

  “不成。”

  “耳朵是羊男的。”我说。

  “现在是我的。”博士道。

  “那就没办法子。”说着,我从腋下拉出自动手枪。我这人性子急得很。“那么我就要毙了你把耳朵带回去。”

  “喂喂喂,”“查莉”上来劝阻。“你这人也真是欠考虑。”她对我说。

  “正是正是。”羊博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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