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Q84 book3_村上春树【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那个收费员?”

  “是的。NHK的人。”

  “然后他说你是小偷。”

  “不是在说我的事。”

  “是在说我吗?”

  深绘理没有回答。

  天吾说道。“不管怎么说家里没有电视,我们什么也没从NHK那里偷走。”

  “但是因为没有开门很生气。”

  “这也没关系。生气也没有什么。不管说了什么,绝对不能开门哟。”

  “不开门。”

  这么说完之后深绘理突然挂断了电话。或许也不是突然。对她来说这时放下听筒是极其自然富有伦理的也说不定。但对于天吾的耳朵来说,多少是突然的挂断方式。天吾很清楚,想要推测深绘理在想着什么感受着什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经验法则来说。

  天吾放下话筒,回到父亲的房间。

  父亲仍然没有回到房间。chuáng的被单上还留有父亲的凹痕。但是空气蛹没有出现。房间沾染着微冷傍晚的黑暗,只有不久前存在于此的人残留的一点痕迹。

  天吾叹口气,坐到椅子上。两手放到膝上,长时间地凝视着chuáng单上的凹痕。之后站起身来走向窗边,向外望去。防风林上流淌着晚秋的云,已是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美丽的晚霞。

  NHK的收费员怎么会【很了解我的事】呢?天吾不明白。之前也有NHK的收费员来过,大概一年前的时候。那时他站在门口,仔细地向收费员说明房间里没有电视。自己也完全不看什么电视。收费员不是十分理解他的话,嘟嘟囔囔地在嘴上抱怨着,再没说什么回去了。

  今天来的是那时的收费员吗?确实还记得那个收费员叫他小偷来着。但是同一个收费员一年之后再来,说是【很了解】委实有些奇妙。当时两个人无非是在门口站着说了五分钟的话。

  算了,天吾想。总之深绘理也没有开门。收费员不可能再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分配任务,对于和拒绝付费的人一言不和已经是jīng疲力尽。所以为了节省劳动力,会向容易征收的人家去收费,而绕过麻烦的地方。

  天吾再次看向chuáng单上父亲留下的凹痕,然后想起了很多被父亲穿坏的鞋子。日复一日地走在收费的路线上,父亲在长长的岁月里穿坏了数不清的鞋。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鞋子。黑黑的,底很厚,是非常实用而便宜的皮鞋。之后磕磕碰碰,磨磨蹭蹭,直到最后被穿得后跟完全歪掉。每当看到这些严重变形的鞋子,少年时代的天吾的胸口就会发疼。他不是对父亲感到可怜,而且对鞋子。这些鞋子让他联想到被利用到无以复加,最后濒临死亡的悲惨的农活动物。

  但是现在再想起来,现在的父亲,和将死的农活动物不是一样的么。和磨坏的皮鞋不是一样的么。

  天吾再次看向窗外,眺望着西向火烧云浓浓的颜色。然后想着发出虚弱的青白光的空气蛹,想着沉睡其中的少女时代的青豆。

  那只空气蛹还会再次出现吗?

  时间真的是直线形态的吗 ?

  “怎么样都是僵局。”天吾对着墙壁说道。“变数太多。即使是前数学神童也解不出来啊。”

  当然墙壁什么也没回答,也没有发表意见。仅仅是无言地反she着晚霞的颜色。

  第四章 牛河 奥卡姆的剃刀

  住在麻布的老妇人,也许和【先驱】的领袖暗杀有着某种关系,牛河这么想着,却怎么也闹不明白。牛河将她的身边一点点清扫了一遍。因为是一个非常有名,又有社会地位的人,所以调查起来没怎么花功夫。丈夫是战后实业界的一个大人物,在政坛也有相当的影响力。事业的中心主要是投资,不动产,大型连锁小卖店和运输业,周边展开的领域也有很深的涉猎。50年代过半丈夫去世,又她继承了事业。她非常有经营的才能,特别是占了有dòng察危机的能力的便宜。60年代后半,她感到公司的经营过于庞大,于是有计划地将几个部分的股票高价卖出,徐徐地缩小组织规模。然后将jīng力倾注到剩余部门的实力qiáng化上。多亏这样,不久之后石油危机到来,她才以最小的创伤支撑过去,储存了丰厚的资金。可以说她深谙如果将对别人来说的危机,转化成对自己的绝好时机。

  现在的她已经从事业经营中抽身,迎来了70岁过半。有着丰厚的财产,每日在广阔的宅邸里过着谁也不来打扰的生活。生在富裕家庭,和资本家结婚,丈夫死后更加的富有。为什么这样的女性会有计划杀人的企图呢?

  但是牛河就老妇人的事,做了更加深入的调查。没有发现什么类似线索的东西,除了老妇人运营的【安全小屋】让他多少有些在意。就为家庭bào力所烦恼的女性无偿提供庇护所的行为自身来说,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可以说是健全有益的社会福利。她在经济上有余力,遭遇到不幸的女性也对她的关爱深表感谢。但是这所公寓未免太过警戒了。结实的门锁,德国牧羊犬,好几台的摄像机。牛河对此不得不有些做的过头了的感觉。

  牛河最开始确认了老妇人居住的那块地和房子的产权。这些都是公开的情报,只消去房管所一趟立马就能明白。土地也好房屋也好,全都是她个人名义下的财产。也没有做担保。单纯明快。说是个人资产,每年都要缴纳相当的固定资产税。每年缴纳这个程度的金额,也许算不上什么。但是继承税应该也非常之高,大概是连这个也不在意吧。在有钱人中很少见。就牛河知道的来说,没有比有钱人更讨厌缴税的人种了。

  丈夫去世之后,虽说是一个人住在宽阔的宅邸里。当然不会是一个人生活了,应该有好几个佣人也住在里面。有两个孩子。长男继承了事业,有三个孩子。已经结婚的长女十五年前病死了,那边没有孩子。

  这种程度的情报很容易就能弄到手。但是再向前突进,想要深入了解她的个人背景的话,就突然碰了硬壁。向前的通路全都关闭着,围墙高耸,门上上了好几道锁。牛河清楚,她没有将自己的私有部分曝光于世的打算。所以为了贯彻这个方针,倾注了相当多的手腕和金钱。她对任何回应都不做回答,也不发表言论。不管怎么搜寻资料也见不到她的照片。

  港区的电话簿里印着她的名字。牛河试着打了电话。不管怎样先从正面试试是牛河的作风。铃声还没响到两声时一个男人接了电话。牛河用了假名,借着某个不错的证券公司的名字。“有一些在持投资股票的事,想和夫人商讨。”开口道。对方说,“夫人不能够接电话。一切事物都由我来负责。”如同机械合成般的事务性声音。由于公司的规则,不能将事情告诉本人以外的人。这样的话,几天后会把需要的文件邮寄过去。牛河说道。非常希望您这么做,对方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能和老妇人说上话,牛河也不怎么感到失望。本来也就没这么期待着。他所明白的是,为了保护隐私她花费了何种程度的jīng神。真是十分地耗费脑力。她在那所宅邸中,被多少人重重保护着。这样的氛围通过电话里的男人——恐怕是秘书——的口吻中传达出来。电话簿里印着她的名字,但是她直接通话的对象有限。除这以外的对象都像妄图钻进砂糖壶的小蚂蚁一般,被毫不犹豫地打发出去。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2/9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