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冯骥才_冯骥才【完结】(24)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骥才

  但话儿到唇边却留在口中,因为我说出来也于事无补,只能加深他们的自悔。gān嘛要在人家追悔莫及的事情上再加一个石子儿呢?

  一个人从事了体育,就往定他将来还要更换一项职业。一个人的运动生命是短暂的。竞技和竞赛,只能在jīng饱力足的青chūn时代。体育又像接力棒,只紧紧攥在正在全力飞奔的竞争者的手中。从事体育的人,当然要在这huáng金般短暂的时机上,倾心竭力去创造成绩和功勋。同时也要注意发展自己多方面的才智,才不会在年长力衰、失去随心所欲的体质,或因意外变故而中途易辙时,茫然无措。

  一个人的爱好,往往成为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兴趣使他将这工作做得兴致勃勃。一个人多一种爱好,就像多会一种语言(喜欢外语也是爱好),总会有用。

  怕就怕一无所长,又不能安心于普普通通、无特长的工作。那么就难免把工作做为一种负担,勉qiáng去做。勉qiáng可是一种摆脱不掉的苦恼。

  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劝你不妨多读点书,它会使你增长才gān,还会使你的心境、胸怀、思想、知识都得到开阔。运动是力和智的统一。思维敏捷与思路灵活相关,运动反应不单是身体反应。文学、音乐、知识、各种艺术,还在道德、气质、风度、修养各方面给你以影响。改变你的谈吐,增添你的能力,加深你的思考,使你真正认识到世界的丰富和广阔,了解与体育相联系的全部生活,使你热爱它。那么你的jīng神将充实起来,你就是一个真正有智慧的运动员。无论在运动的huáng金时代,还是在将来韶华已逝的岁月,你都不会在生活之路上彷徨。

  我早已离开体坛,却经常在体坛之外把目光投向年轻的体育健儿们。愿他们的今天和明天更愉快,更美好。

  11.书架

  大凡人们都是先有书,后有书架的。书多了,无处搁放,才造一个架子。

  我则不然,我仅有十多本书时,就有一个挺大、挺威风、挺华美的书架了。

  它原先就在走廊贴着墙放着,和人一般高,红木制的,上边有细致的刻花,四条腿裹着厚厚的铜箍。我只知是家里的东西,却不知原先是谁用的,而且玻璃拉门一扇也没有了,架上也没一本书,里边一层层堆的都是杂七杂八什么破布呀、旧竹篮呀、废铁罐呀、空瓶子呀等等,简直就是个杂货架子了。日久天长,还给尘土浓浓地涂了一层灰颜色,谁见了它都躲开走,怕沾脏了衣服,我从来也没想到它会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年年入秋,我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蟋蟀罐儿一排排摆在上边,起先放在最下边一层,随着身子长高而渐渐一层层向上移。

  至于拿它当书架用,倒有一个特别的起因。

  那是11 岁时,我到一个同学家里去玩,见到这同学的爷爷,一位皓首霜须、jīng神矍铄、性情豁朗的长者。他的房间里四壁都是书架,几乎瞧不见一块咫尺大小的空墙壁,书架上整整齐齐排满书籍,我感到这房间又神秘又安静,而且莫测高深。

  这老爷爷一边轻轻捋着老山羊那样一缕梢头翘起的胡须,一边笑嘻嘻地和我说话,不知为什么,我这张平日挺能讲话的嘴巴始终紧紧闭着,不敢轻易地张开。是不是在这位拥有万卷书的博知的老者面前,任何人都会自觉轻浅,不敢轻易开口呢?我可弄不清自己那冥顽浑沌的少年时代的心理和想法,反正我回家后,就把走廊那大书架硬拖到我房间里,擦抹得gāngān净净,放在小屋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把自己的宝贝书也都一本紧挨着一本立在上边。瞧,《敏豪生奇遇记》啦、《金银岛》啦、《说唐》啦、《祖母的故事》啦、《铁木儿和他的伙伴》啦……一时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同学家那老爷爷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遗憾的是,这些书总共不过十多本,放在书架上显得可怜巴巴,好比在一个大院子里只栽上几棵花,看上去又穷酸又空dòng。我就到爸爸妈妈、姐姐妹妹的房间里去搜罗,凡是书籍,不论什么内容,一把拿来放在我的书架上,惹得他们找不到书就来和我吵闹。我呢,就像小人国的仆役,急于要塞饱格列佛的大肚囊那样,整天费尽心思和力气到处找书。大概最初我就是为了填满这大书架才去书店、遛书摊、逛书市的。

  我没有更多的钱,就把乘车、看电影和买冰棒的钱都省下来买了书。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为了充实书架而买书,记不得了。我有过一种感觉:当许许多多好书挤满在书架上,书架就变得次要,不起色,甚至没什么意义了。

  我渐渐觉得还有一个硕大无比、永远也装不满的书架,那就是我自己。

  此后我就忙于填满自己——这个“大书架”了。

  书是无穷无尽的,它像世界一样广阔无际和丰富多彩,甚至比现实世界还宽广、还迷人。一本本书就像一个个cháo头,一页页书就像一片片làng花,书上的字便是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它们汇成了海洋吗?那么你最多只是站立滩头的弄cháo儿而已。大洋深处,有谁到过?有人买书,总偏于某一类,我却不然。两本内容完全是两个领域的书,看起来毫无关系,就像各自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两滴水珠,没有任何关联一样,但不知哪一天出于一种什么机缘和需要,它便也会倏然地溶成一滴。

  这样,我的书就杂了。还有些绝版的、旧版的书,参差地竖立在书架上,它们带着不同时代的不同风韵气息,这一架子书所给我的jīng神享受是无穷无尽的。

  1966 年,正是我那书架的顶板上也堆满书籍时,却给骤然疾来的“红色狂飙”

  一扫而空。这大概也叫做“物极必反”吧!我被狂热无知的“小将”们bī着把书抱到当院,点火烧掉。那时,我居然还发明了一种焚烧jīng装书的办法。jīng装本是硬纸皮,平放烧不着,我就把书一本本立起来,扇状地打开,让一页页纸中间有空气,这样很快就烧去书芯,剩下一排排熏黑的硬书皮立在地上。我这一项发明获得监视我烧书的“小将”的好感,免了一些戴纸帽、挨打和往脸上涂墨水的刑罚。

  书架空了,没什么用了,我又把它搬回到走廊上,放盐罐、油瓶、碗筷和小锅。

  它变得油腻、污黑、肮脏,重新过起我少年时代之前那种被遗弃一旁的空虚荒废的生活。

  有时,我的目光碰到这改做碗架的书架,心儿陡然会感到一阵酸楚与空茫。这感觉,只有那种思念起永别的亲人与挚友的心情才能相比。痛苦在我心里渐渐铸成一个决心:反正今后再不买书了。

  生活真能戏弄人,有时好像成心和人较劲,它能改变你的命运,更不会把你的什么“决心”当作一回事。

  最近几年,无数崭新的书出现在书店里。每当我站在这些书前,那些再版书就像久别的朋友向我打招呼;新版书却像一个个新遇见的富于魅力的朋友朝我微笑点首。我竟忍不住取在手中,当手指肚轻轻抚过那光洁的纸面时,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不觉地伸进口袋,掏出本来打算买袜子、买香烟、买桔子的钱来……沾上对书的嗜好就甭想改掉。顺从这高贵而美好的嗜好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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