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八卦_冯骥才【完结】(26)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骥才

  八哥手拉手拉起惹惹,大鱼已然上岸。足有七八斤沉,红鳍红尾金鳞金身,脑袋赛猫脑袋大,须子赛豆芽粗,肚子上的鳞片好比指甲盖大小。再瞧脊梁上总共拴三条红绳,都扎成大蝴蝶扣地。金红相配,大福大贵。惹惹眼瞧这鱼还不信是真事,止不住说:

  “这不是神了吗?”

  除非有人蹲在河里,把这大鱼拴在钩上;没人弄假,就是真能耐。就是世上人全不信,惹惹也信了。别人不信惹惹,惹惹也信老麦。

  更神的是这鱼阎王全不当回事儿,好赛探囊取物,普普通通简简单单随随便使平平常常。他把大鱼放在木桶里,拔些草盖上,对惹惹说:“敬过神,别忘了放回河里,还指着他跳龙门呢!”说着露出满嘴huáng牙。天津卫碱大,人牙都是huáng的。

  惹惹说;

  “老爷子,赶明儿我真要拜您为师。我就喜欢能人。”

  鱼阎王只笑不答,也不要钱。真能耐不卖钱,摆摆手叫他俩“去吧”!

  路上,八哥说:

  “你瞧咱这老哥们儿能耐怎样?”

  “我真想跟他学两手,打小钓鱼没钓过半斤以上的,可看样子,老爷子不教。”

  “你哪是学能耐的人。整天惹惹惹,钓鱼还不叫你受慢疾?再说,人家是嘛能耐,猫窝里也能钓上鱼来。每天不钓三十斤不回家,要不叫‘鱼阎王’!你顶头当个鱼小鬼儿。”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进了南城门,再一直往北走。惹惹说:

  “哥们儿,你说我家纸局还有救吗?”

  “实打实说,够呛。这次不比上次。不光是你们把尹七爷气跑了,要紧是前次那股gān劲儿没了。怎么说好呢,打个比方,人有病没吃过药,药下肚立时管用。可刚缓上气儿,病二次再来,还使那药就不成了。”

  “你别瞎比方。治病找王十二,治铺子我就找你!”

  “嘿,我这辈子叫你粘上了。可借你不是娘们儿,不然我就用不着打光棍了。”

  “你去找你嫂子商量商量——问她我能不能娶个小婆,黑脸的。”惹惹说完呵呵大乐。

  两人满心高兴,轮着提那桶大鱼,到了huáng家门口,四条膀子都赛泡了酷,酸透了。惹惹人还没进门,大嗓门就飞进去:

  “灯儿,影儿!快拿大木盆来!挂三道红绳大活鲤鱼来啦!”

  大伙出来瞪眼瞧鱼,听着八哥白晓这大鱼的来历,有说有问又听又问时候,九九爷消消把惹惹叫到前边铺子里说;“大少爷,咱家又出事了。”

  “嘛事?”惹惹问。瞅这九九爷眼神儿不对。

  “咱家挨盗啦。”九九爷说。

  “金匣子?”惹惹不知为嘛又说出这三字。

  “不是。前头库房门给撬了,后院二奶奶存东西那门也撬了。”

  “丢东西没有?”

  “库房存的好纸好墨好砚台,全给掏空了。二奶奶那货房有嘛,我向例不知道,没数儿也没底儿。”

  惹惹听了转身往外走,叫九九爷一把拉住说:

  “你千万别喊去。这事没告诉二奶奶,告诉她人非出大事不可。当下灯儿影儿也不知道,事没弄清之前,我都瞒着。”

  “谁告你的?”

  “库房门被撬,是今早叫我看出来的。二奶奶那货房被撬,是jīng豆儿说的。大少爷,库房空了,咱铺子还指嘛赚钱?”

  咯噔一下,惹惹觉得脚底下有个dòng,一下掉下去。黑天黑地昏天昏地没天没地一片空。

  Made by an Unregistered version of eTextWizard V 1.79第十四章 糊涂八爷

  第十四章 糊涂八爷

  三百六十行,天津卫嘛都讲玩绝的。不绝不服人,不绝人不服。即便jī鸣狗盗之流,也照样有能人高人奇人。时迁偷jī一绝,天津卫河北郡公庄糊涂八爷偷jī更叫绝妙。

  他拿个钢笔帽,尖上打个小眼儿,使根粉丝线穿过去,抽出线头儿。再拿粒huáng豆,也打个眼儿,把这huáng豆挂在线头儿上。随后把这huáng豆粒儿、线儿、钢笔帽儿全摆在手里。线尾巴绕在小拇指头上。只要见到jī,左右前后没人,先把huáng豆粒儿往地上一扔,抻抻线,huáng豆一蹦一跳,赛活的。jī上来一口吞进去。他不急,等huáng豆进肚子才一拉,线拉直,再把钢笔帽顺线儿一送,正会在jī嘴上,jī张不开嘴,没法子叫。huáng豆往外一拉,也正好卡在里头,结结实实,比套láng还有劲儿。几下拉到身边,往上一提,活活一只大jī,不叫不闹给棉袍子盖住,完活回家。这不叫偷jī,叫钓jī。鱼阎王钓水里的,他钓陆上的。

  他偷jī专择冬天,一为了棉袍有藏有盖有挡有假,立为了冬天jī没食,见东西就吃。人说他一冬钓一千只jī。他摇头摆脑晃身子眯缝眼说:

  “我连酒壶在哪儿都找不着,偷?”

  糊涂八爷整天泡在酒里,没人见过他站直了嘛样,睁开眼嘛样,黑眼珠子嘛样。他姓徐,行八,大号徐八,外号糊涂儿爷。

  糊涂八爷一次露馅。三月二十三在娘娘宫前看庙会,忽要拉屎,可人挤成粘粥,出不去,正赶上他身边是庙前那根铁糙木造的大旗杆,杆上飘着一面“效封护国庇民显神赞顺垂佑源埂天后圣母明著元君宝幡”四丈八长二十四金字大幡旗,他借着旗子遮挡,猴赛的几下爬上杆顶,蹲在风磨铜圆顶子下边的小刁斗里,拉了泡屎使下来,可叫人瞧见了。过两天飞来不少乌鸦到旗斗里吃屎,吃了就醉,全掉在庙里庙外庙顶子上。这事传遍河北邵公庄,人问他,他满嘴喷洒气,舌头赛短半截,鸣噜呜噜说:

  “那旗杆子九丈九长,你当我是魏元大的风筝吗?”

  宁肯信其有,不肯停其无。他愈这么说人愈信。可信也不信,不信也信,天下事都这么糊涂着。醉鬼怎么偷,可不偷他哪弄来的买酒钱?

  八哥领惹惹去找糊涂儿爷。八哥说,神偷抓小偷,一抓一个准。这叫以毒攻毒。可就怕糊涂八爷不肯出山。直到糊涂八爷门口,也没想好拿嘛话勾他出来帮忙,没料到糊涂八爷一见惹惹就应了。惹惹认得这人。

  头年,惹惹到河北看老丈人。去早了,肚子饿,进一家果子铺喝豆腐脑儿。果子铺都是长桌子长板壁。对面一条凳上坐三人,两个环小子是一伙的,嘻嘻哈哈胡闹乱逗,旁边板凳头上坐着个迷迷糊糊小老头,一件土色绸袍旧得没光,两白眼泡儿中间夹着蒜头鼻子,长辫子盘在脑顶上,闷头吃喝,吃喝正香,嘴巴咂咂响;辣椒末儿放多了,辣得满脑门大汗珠子。这两小子吃完,发坏,互相递个眼神,一搭筷子,猛地一块起身,为的叫板凳那头翘起,把这迷糊老头扔在地上。稀奇的事儿出来了,板凳居然好好的纹丝没动,迷糊老头照旧闷头吃,好赛没事儿。怪了,板凳那头就是趴条狗也得翘起来,为嘛没动?两坏小子低头一瞅,吓得吐舌头,转身一前一后跑了。惹惹探过脑袋一瞧,这迷糊老头屁股悬着,根本没挨凳面,中间空着半尺。他怎么就赛真坐在凳子上一样,还逍遥自在吃吃喝喝?惹惹说:“您这能耐头遭见,我得拜您为师。”他心诚没假意。这迷糊老头抬起迷糊眼,瞅瞅他,把手里筷子立在桌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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