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点头:“一般都这样,放孩子名下,退了就直接颠儿了!”
六爷:“怎么他妈弄这么多钱?”
话匣子笑了:“六哥呀,这只是其中一张单子,这才哪到哪儿啊?咱看不到的多了去了,现在人都这样,您别老跟待在旧社会似的!”
六爷说:“坏人,老话儿说,这就叫坏人!”
话匣子说:“您是好人,您能gān吗啊?不给人还回去您当他们能完?这可是人家身家性命大事,六哥,这回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了!”
六爷转头看闷三儿,闷三儿看着他说:“我听你的,想怎么着都行!”
六爷思索着,点燃两支烟,“这么着,晓波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事得有个了断!是报官还是还回去容我想想,咱别把事放一块算账,一码归一码!”
话匣子盯着他说:“千万别报官六哥,你听我一句,这帮人咱惹不起!”
六爷笑笑,将一支点燃的烟插到话匣子嘴里。
“知道知道!”
六爷迎面碰上跑来的弹球儿,弹球喘息地指指胡同口。
那里停着一辆紫色的跑车,正轰鸣着,有人围着车在看,几个坐在墙边的老人注视着,六爷推走弹球儿,一步步走过去。
窗户下来,侯小杰半笑不笑地说。“六爷!”
六爷笑了:“到这地界儿来,也不能低调点?”
侯小杰说:“小飞哥想见您,就他一人,说您肯定能答应!”
六爷说:“小子,他怎么知道我肯定答应,要是给我下套儿呢?”
侯小杰苦着脸:“真不是六爷,他现在颓了,跟家里闹翻了,躲着呢!”
六爷点点头。
远远地,弹球儿看着六爷,六爷上车,车启动瞬间跑走。
车窗外是高速行进中的现代化北京,前方是笔直的通向穿出城区的高速公路。
六爷看着眼前这一切,叹了口气。
车内的迷幻音乐被侯小杰主动关掉,侯小杰瞄瞄他,“爷,您是想吐?”
空dàng的大厅,到处是衣服、滑板、汽车杂志和酒瓶,一个人也没有。
坐在下面沙发上的小飞胡子拉碴地抬头,“六爷!”
六爷跟小飞点了点头:“在北京,住这种地儿得多少钱?”
小飞苦笑:“您要想住,我送您一套!”
六爷一摆手:“别!说吧小子,要东西不自己来?”
小飞点头:“我现在出不去,拿不回来对账单,我爸会杀了我!”
六爷笑了,翻着书:“杀你?杀我吧?”
小飞说:“那不至于,但他们、他们还想绑人,让我给拦住了。您听我一句,那东西真对您没用!”
六爷说:“小子你听好,咱们晓波这事还没有结,对账单这事得后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告诉你爸那群人,咱们一档子一档子码!”
小飞点点头:“晓波?晓波怎么了?”
六爷说:“重度脑震dàng,还有轻微头骨骨裂,昏迷意识失却,有健忘、胡言的后遗症可能。”
小飞惊讶,沉默几秒,“一百万行吗?”
六爷看着他,瞪起了眼:“甭琢磨,一千万也没戏!”
小飞低下了头说:“知道,六爷!没碰上您之前,我以为这样人都是书里写的呢,碰上您,我信了!”
六爷眯起眼:“我什么人啊?我什么人都不是,我就是老辈子嘴里不入流的下三烂。”
小飞摇摇头:“其实今天和您见面,我也是和他们说好的,我告诉他们只要按您的规矩来,您绝对不会报警,事情就能解决!”
六爷听着,来了兴趣,“按我的规矩来?”
小飞点头,凝视着他说:“按你们北京茬架那规矩来,您说时间地点,我们赢了您还东西,修车钱也不要了,你们赢了,该替晓波出气就出气,那张对账单,您,随便处理!”
六爷眼睛放光:“并一块儿了?好,咱就并一块儿说,那我问你几个事,一个,我那只鸟谁摔死的?”
小飞嗫嚅着:“应该是龚叔,有胡子那个,听他们说那个鸟老在那儿叫!”
六爷眼睛更加明亮:“恭叔,好,好手段。打人不含糊啊。”
小飞说:“您俩jiāo过手了?”
六爷眼眉低垂:“算不得jiāo手,光他打我了。不过看得出来,是根儿他妈老油条,下手又快又黑。”
小飞说:“恭叔在长沙,名声不好,但是道儿上的朋友人人皆知。”
六爷沉吟,说:“他去不去?”
小飞说:“您答应他就去!”
六爷说:“答应!当然得答应,这顿饭缺他就没什么滋味儿了。后天早上八点,颐和园那儿有个野湖!”
小飞点头。
一只大鸟从窗前低低掠过。六爷望着远去的大鸟出神。
小飞说:“天儿越来越凉。”
六爷没言语。
小卖部关着门,弹球儿匆匆而入。
六爷细心地将那张对账单用塑料袋封好,装入一个信封,用糨糊封口。
弹球儿拿着一封挂号信进来,“六爷,有您挂号信!”
六爷接过来,“你不是说寄信不灵了吗?”
弹球儿说:“咱们那邮筒不灵了,邮局开着呢,挂号信还是保险,就是慢!”
六爷将自己的信封递给他,“得了,那就省你事了,把这挂号去!”
弹球儿看着信封上“中纪委”的大字,说:“您不是不报警吗?”
六爷打他后脑勺一下,“看看字儿,那叫报警?那是中纪委!在我这儿,人事是小事,国事那叫大事,一码归一码,学着小子!”
弹球儿一乐:“得嘞!”
弹球儿跑开,六爷拆信,先掉出两张一百的现金,六爷戴上眼镜,仔细看挂号信上的落款: 山东省临沂市平邑县郑虹。
深夜,胡同静悄悄。胡同口儿冒出几个酒鬼,斜着膀子号,似哭似唱。
卧室里,一只长长的木盒被从chuáng底下取出,打开,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六爷抽出刀,刀身发黑,如窄窄一道石油河。
六爷轻chuī了一口气,刀身上却并不泛起尘土。
六爷用手指蘸一口吐沫,摸上去,凉得缩回手。
六爷半举在高空,斜斜劈了一下,空气像被拉上了拉锁。
六爷刮好胡须,照了照镜子。屋里暗,镜子照不出什么,只能看到俩眼里冒着jīng光。
六爷打开墙壁上镜框后面的暗dòng,那里面是一个中年女人的遗像,一个堆满香灰的香炉。六爷凝住神,上了香,身子突然像甩下去的鞭子,急急地鞠了个躬,又迅速直起身。转过身,再不看香炉一眼。
六爷拿出一个塑料夹子。把塑料夹子里人寿保险单卷入报纸里,上面的保险受益人是张晓波的名字。他用报纸包好。
六爷拧开一瓶小二。一口喝净, 嘴里竟泛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