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儿子_孙睿【完结】(28)

2019-02-24  作者|标签:孙睿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在这所学校找到了久经考验的反例。杨帆和鲁小彬、冯坤、陈燕等孩子们,因为户口在同一条街道,便被现行的教育制度,一锅烩——无论学习好坏,一视同仁——烩到这所中学,这种升学方式,又叫大拨儿哄。巧的是,他们几个还被哄到同一个班,上初中,对于他们来说,和上小学并无实质性变化,只不过学校的位置和老师发生了改变。

  杨帆中午不再回家吃饭,杨树林觉得杨帆到了初中就可以撒手了,自己初中的时候都开始给家里做饭了。于是每天给杨帆四块钱,让他在外面吃。一屉包子两块钱,吃两屉就能撑着,或者再找个同学一起去饭馆点个家常的菜,再一人一碗米饭。饭后,他们在校内或校外的公共厕所再一人来上一根烟,希尔顿,每次都要用火柴点个天灯,在房顶上留下一个个黑点。

  鲁小彬他爸出国考察,给鲁小彬带回一台286电脑,鲁小彬叫杨帆和冯坤中午吃完饭去他家玩游戏,超级玛丽,装在5寸软盘里,一共七张盘,插进软驱里,咯吱咯吱响一会游戏就出来了。

  鲁小彬家住楼房,是鲁厂长单位分的,挨着学校,一座塔楼的十七层。站在阳台,学校各个角落一览无遗: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横陈楼下,前院是初中部,中间是老师办公室,后院是高中部,旁边多出一块,是操场。

  一次杨帆去鲁小彬家阳台透风,看见秦胖儿在刷饭盒。秦胖儿是杨帆的班主任,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教语文,兼班主任,姓秦,人又胖,所以学生们在课堂上叫她秦老师,底下都叫她“秦胖儿”。

  因为胖,骑自行车不稳,便蹬着一辆三轮车上下班,经常把学生作业和下班买的菜一起放在车斗里,又得了一个外号,叫秦三轮儿。有一次看门大爷病了,换了一个小伙子看,不认识秦胖儿,见她推着三轮车进来,以为她是给小卖部送货的,坚决不让进,秦胖儿解释了半天,并从车斗里拿出学生作业为证,小伙子才让她进去,上课都迟到了。

  杨帆叫鲁小彬和冯坤过来看,秦胖儿正一手拿着城墙砖大的铝制饭盒,一手伸进嘴里,不知道是在剔牙,还是咂摸手指头的剩余味道,往办公室方向走去。杨帆决定调戏她一下。

  大约一个月前,杨帆上课睡觉,秦胖儿把他叫醒,说一寸光yīn一寸金,寸金能买寸光yīn,有意义的人生是在学习而不是睡觉中度过的。

  杨帆说,没办法,实在太困了。

  秦胖儿说,困就站着,到最后一排站着去。

  杨帆起身,站到最后一排,将教室全景尽收眼底:鲁小彬正在低下偷偷看《七龙珠》,冯坤正在玩掌中宝《俄罗斯方块》,倒数第二排一个女生正在看琼瑶的《青青河边草》,杨帆心想,怪不得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她眼眶湿润。

  杨帆靠墙站着睡着了,呼噜声传到讲台,秦胖儿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对自己权威的公然挑衅,从事人民教师职业数十年了,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手一甩,台下的学生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教室后方传来杨帆“啊”的一声,同学们望去,只见杨帆鼻尖留下一个粉笔的白印儿。

  杨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对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实在太困了。

  秦胖儿说,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困,一点没有祖国花朵欣欣向荣的样儿。

  杨帆说,也不是老困,上午体育课的时候就不困。

  秦胖儿更加恼火,说,那你就上体育课去吧——出去跑五圈再回来。

  杨帆走出教室,紧了紧鞋带,向操场跑去。

  另一班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见杨帆来跑圈,有人问,你们班是语文课,你怎么自己出来上体育了。

  杨帆没理他们,继续跑圈。跑了两圈,有人问,是不是你们老师让你为运动会做准备了,可是不上文化课很容易头脑简单,光四肢发达没用。

  杨帆还是没有理他们,心头只被一句话占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胖儿将成为这句话的见证者。现在时机终于到来。

  杨帆用鲁小彬家的电话拨通学校传达室的电话,憋着气,嗓子发出浑厚的声音,说是秦胖儿的父亲,帮忙找一下初一年级的秦老师。

  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学校只有两部电话,一部在传达室,另一部在校长办公室。杨帆他们看到传达室的老头托一个正好路过的同学带话,这个同学进了语文教研组,秦胖儿马上出了办公室,扭着屁股——尽管离得很远,杨帆他们还是能从她和身边经过的学生的对比中看出肥硕——一路小跑。

  杨帆看到秦胖儿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上来就叫:爸!杨帆在电话这边闷着嗓子说,谁是你爸啊。

  秦胖儿说,哪位。

  杨帆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秦胖儿说,你是谁。

  杨帆说,我是谁不重要,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错误。

  秦胖儿说,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吧。

  杨帆说,没错,找的就是你,秦翠芬。

  秦胖儿说,我没时间和你胡闹。

  杨帆说,如果你认为这是胡闹,那么,后果自负。

  秦胖儿说,您到底是谁啊。

  杨帆说,我是正义。

  秦胖儿说,我不认识姓郑的啊。

  杨帆说,不和你废话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了。

  说完挂了电话,看着秦胖儿放下话筒,挠挠脑袋,还朝天上望了望,吓得杨帆等人赶紧蹲下。

  等他们重新探出头的时候,发现秦胖儿还站在原地挠着脑袋。秦胖儿的这个姿势让杨帆很满意,这正是杨帆回答不出秦胖儿问题时的姿势,怪不得每次秦胖儿嘴边都会掠过一丝笑意,原来这个可爱的姿势令观赏者如此愉悦,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很不错。为了能看到这个姿势,从此以后每天中午杨帆都要到鲁小彬家给秦胖儿打电话。

  第二天,杨帆在电话里自称是秦胖儿的丈夫,秦胖儿忘记昨天的教训,拿起电话就叫:仨儿!

  杨帆憋着嗓子说,吃了吗?

  秦胖儿说,吃了,你怎么变声了,感冒了?

  杨帆说,昨晚着凉了。

  秦胖儿说,我让你盖点儿被子,你不听,净逞能。

  杨帆说,不碍事儿,今晚继续。

  可能是与仨儿的习惯不符,秦胖儿突然怀疑地说,你是仨儿吗。

  杨帆呵呵一笑,挂了电话,然后举着望远镜,等着秦胖儿做出挠头望天的姿势。

  秦胖儿挠着脑袋抬起头,思考片刻,对传达室的大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扭一扭地回了办公室。

  第三天中午,杨帆又打了电话,传达室的大爷问是谁,杨帆说是秦胖儿的弟弟,大爷说秦老师叮嘱过,有什么事儿让他传话,秦老师不接电话。

  杨帆说,我媳妇要和我离婚,我想找我姐商量对策。

  大爷说你等着,我去问问秦老师。

  一会秦胖儿就跟着大爷到了传达室,这回她长了记性,拿起电话不说话,只是咳嗽了一声。

  杨帆也在这边咳嗽了一声。

  秦胖儿又咳嗽了一声。

  杨帆憋着嗓子说,昨晚又没盖被子吧,着凉了吧,净逞能。

  秦胖儿说,我一猜就是你。

  杨帆说,那你还来接。

  秦胖儿说,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有本事你用真声说句话,操!

  杨帆说,你骂我我不疼,你妈下了一窝猴,有公的,有母的,还有和你妈跳舞的。然后挂了电话。

  秦胖儿放下电话,又嘱咐了大爷几句:如果再是这个男的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第四天,杨帆叫来陈燕打电话,

  陈燕不打。

  杨帆说,你就负责把秦胖儿叫来,剩下的事情归我。

  陈燕告诉大爷,说是秦老师的妹妹,看见姐夫正和一个女人在饭馆吃饭,还谈笑风生。

  大爷一听是个女声,便放心去叫,秦胖儿跟着大爷风风火火跑出办公室,杨帆接过陈燕手里的电话。

  秦胖儿上来就问:娟儿,那对狗男女在哪?

  杨帆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又是我。

  秦胖儿转身看大爷:怎么又是那人。

  大爷解释道:刚才明明是个女的。

  秦胖儿想了想,拿着电话说,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对评职称的事儿拱手相让。

  杨帆说,拱手相让我也不要,你要玩拱猪我奉陪。然后不等秦胖儿发作,及时挂掉电话。

  这项活动差不多持续了两个星期,每次杨帆都能利用秦胖儿在课堂上不经意透露的家庭信息,直刺秦胖儿软肋,让她相信来电不是骚扰电话,但每次秦胖儿都正中下怀。

  当秦胖儿得知再次上当后,其话语表现大致如下:“明人不做暗事,好汉不使黑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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