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姐姐 作者:赵骊骃【完结】(17)

2020-01-02  作者|标签:赵骊骃


  人们就是如此喜爱‘家’,眷恋‘家’。
  家在。
  太行山东麓,女娲曾在此抟土造人、炼石补天,新石器早期的磁山先民曾在这里生息,城邑肇起于商殷,名据《汉书》记得于一山,形音未动沿用至今已三千余年,曾雄据战国七强之列,至今市中高立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像,提醒人们这里曾是富冠海内的天下名都,并不仅仅是黄粱一梦,这里有成语,有太极,盛产“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爱唱爱闹不要命的汉们儿,多的是“佳冶窈窕,颜美如玉”立于君王之侧的赵女。
  其中有一蕞尔小镇,那就是她们的家。
  富矿产,富煤炭。
  多得是埋头搬山的愚公和像太阳般重复自己的西西弗斯,低头啃着大蒜加驴肉灌肠。
  顾承恩爷爷的葬身之矿现在还发着补贴,每天一块钱,他爸一领就是四十年。
  这一蕞尔小镇,就是她们的家,是她们永远的中心,是顾承恩下一世即便投生成一棵山毛榉也要站着的地方。
  她们曾牵着手,走过布满雨后布满车辙的老路。
  “流动超市”来了,卖货大哥推着车开始了一天的乡音说唱:
  瞧瞧看看,要啥有啥,除了没有的都有啊;
  勺子钳子萝卜擦子,罩子剪子木梳篦子;
  大钢钉小钢钉,不锈钢的捞饭柄;
  扑克牌电话本,有挠痒痒不求人儿,改锥顶针松紧绳儿;
  老鼠药蚊子药,药蝇子药跳蚤,还药那个锯谷盗;
  这套词全忆起了,柳星南也走到家了。
  老家传统的门头,像一张和蔼的老脸,等待着柳星南。
  只是今年老家的门头,没办法贴春联。
  年三十晚上顾承泽一手握着自行车的把,一手端着碗饺子到了顾氏祠堂,上一次踏进这里是二十年前,他和姐姐在这里的偏房里上学前班,桌子都是未加工的木板铺着一层挡雨布,窗户是黑色的一扇挡雨板,空气里,是手上铅笔头的木头味道,小孩子散发出的咸咸的味道,他们像鸭子一样在唱着‘小竹排顺水流,鸟儿唱鱼儿游’,顾承恩偷瞄着女同学白色的皮书包,书包的拉链是彩色的,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书包,顾承泽却在羡慕着姐姐,高一级的学生可以坐高杌子,他却要冷屁股贴地,下课了找姐姐要一角钱,买麦芽糖吃,这次一定要充分给它搅和白了再吃。
  再之后到这附近,是有一次去找父亲,那是镇子里一壮男横死之时,其亲人暂置尸身于祠堂,当处围满了人,镇子里的人一辈子,因为或红或白的热闹耗了多少日子,没有人算过,父亲蹲在一棵,老的不知道死了没有的槐树的神龛下,捧着极大的碗往嘴里扒着大锅菜,吃的那样子和他人别无二致,那样子他记了很多年,他和父亲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往里面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破败的神像,学前班时就堆在院子里的树桩已经霉在那里,一点都不似眼前。
  顾承泽点了支烟,打量着新整修过的祠堂,崭新的木雕宫灯,齐整地挂在两边的廊道,重新粉好的墙上,其文字写的大多是先祖记事和传家故事,画的是二十四孝图,道两旁是林立的功德碑,顾承泽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烟头的红光映在其中一块黑色的碑面上,那上面刻的是父亲的名字,作为男丁的他竟不知父亲在这里做了这样的贡献,他捐了越多的钱,这里就越是戒备森严,姐姐除了出嫁就越没有踏进这块地的一天,他进到祠堂的正殿里,年三十来的人很多,于是正殿的门大敞着,旁边一男性老者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该是觉得脸生不认识,顾承泽在墙上找到了给了他生命的那条线,他的祖宗十八代,父亲的名字新写在上面,旁边的空白母亲已经补齐了,不用数他也知道父亲刚好是这条线的第十八代。
  这是个十分有意思地巧合。
  曾有一次坐父亲的车,路过一片坟地,其中一座用水泥砌的新厝基高耸其间,旁边竖着新花圈,姐姐问爸爸那座坟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父亲说那种坟,多是夭折的年轻之人,其上还有先辈之人未入土,于是这轻寿之人也不得入土,只能于地皮上暂以水泥封棺,姐姐轻笑两声若有所思,问起自家祖坟,父亲说告诉她也没用,祭祖她一个女孩子又不用去,又说起我们这个镇子,之前叫箭村,理由简单粗暴,因为之前是造箭的,姐姐大笑说那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贱”民喽,算是终于找到了光明正大穷的叮当响的理由,父亲也打趣说,算上他们这一代,顾氏一族的确已经穷了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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