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人 作者:事后疯烟【完结】(22)

2019-07-08  作者|标签:事后疯烟 甜文 爽文 情有独钟 年下

  从超市到家仅有几分钟的路程,当林沂回到家,父亲正在擦灰,十年前他也是这么满心狼狈的回来,对他说:“爸,我被学校开除了。”

  可今天他说的是:“爸,我辞职了?”

  林父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又打算做什么?”

  之前每次离家时,在自己交待要去往何处时,父亲脸上的表情像只是听他说要上一趟街,或出去走走那样不惊不变。

  “还没想好,过两天街上看看,有合适的再说。”

  林父再没说什么,搓了把抹布,接着又开始擦饭桌。

  他的父亲,可能永远不会与他推心置腹,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显现慈爱的一面,更不会在他遭受挫折或遇到委屈时说几句温言软语。看上去他对于这个儿子是失望透顶,不再管束,事实是无从下手,还有无奈。

  林沂自觉拿起扫把,仔细清扫地上的灰尘,从父亲身边走过时,他无意识的问了句:“上班的地方是不是很累,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累倒是没多累,就是吃的不好,快餐店的菜没油水,比不得家里。”

  再过两年,林父就六十了,这么大的年纪却还在工地上班,无非是自己过于无能加之生了一个更加无能的儿子。

  林沂为此不少自责过,可个人能力的局限x_ing在那里,即便他想努力也无法。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被宠坏的这代里、不求上进的其中之一。

  隔天早上,林父问林沂要不要跟他回一趟乡下,无非是还是惦念家里的那几棵果树,带回镇上慢慢吃也好,摘下来送人做个人情也好,总之就是不愿意被人悄无声息的摘了,还没有半句好话。

  看来林父是打算在乡下住上几天,一到家便将被褥拿出来晒,里里外外的清扫费了些功夫,午饭也被推迟到一两点。

  金水叔来家坐了一会儿,转头又送了些自酿的水酒,能喝也能烧菜。

  中午做了两个菜,从集市上买了些牛杂用青椒爆炒,又在后院的田埂上摘了些野生的水空心菜,这是林父经年不变的习惯,说要是荤素搭配。

  他们家辈辈都能喝酒,平常林父也会拉着林沂一起小酌几杯,说些与他们不沾边的家国大事。而这一天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也许是到了感怀过往的年纪,林父一开口就是他这一辈子。

  “别人一过一辈子只吃一辈子的苦,我过一辈子却吃了两辈子的苦……”

  这些话没有丝毫被夸大的成份,林沂静静的听着,在父亲不绝如缕的叹息声下,他的心疼与愧疚蔓延进了骨髓。

  前一天发生的事,让他又历经了数次回忆的洗礼,使得身心都有些怅然。此刻眼见到这个男人软弱的一面,那些怅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家酿的水酒后劲也不小,吃过饭后,林父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倾吐掉多年累积的苦水,这下大概能睡个好觉。

  林沂走回房间,对着雕花老床愣了会儿神。床顶悬着的那块发黄的帐幔,经历数十个梅雨与潮s-hi后生出点点斑迹,一团团的黄迹似被晕染出一般,透着古朴与陈旧。

  床壁上镶嵌精心雕刻花纹间的十几块瓷片,瓷片或圆或方,描绘着青山绿水或炊烟人家,必竟也是结婚时置备下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鸳鸯戏水。

  躺上床,床板便吱呀’一声,是童年听惯的声响,并没有断裂的危险。他熟练的燃起一支烟,黑兰州的味道像是秋天里被烧着的稻Cao,浓烈却又稳重。

  他沿着床沿躺下,床头壁上用双面胶贴着一张几米的画,上面有几行潦Cao的字迹,如今也已氤氲。

  也许是上次,或者是上上次他归家时所留下的——

  一个人走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诗人,能写怅然泪下的字,能做重复不断的梦,偶尔唱起不再被人记起的歌谣,没有观众却兴致勃勃。

  这些字,写得要比南山的还好看。

  谢依说:“如果当年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会那么严重,那么我定会换一种方式,必竟……林沂并没有做错什么。”

  钱多多只是攥着拳头沉默不语,他也无力表述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来发言。

  “多多,你和林沂……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在此之前,他和林沂算是恋人,然而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很多,连他自己也不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钱多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生在这个不存在书信不存在等待的时代,即使相隔千里,言语也能瞬间传递给对方。那些能造成彼此隔阂的东西将不复存在,人们坦坦荡荡,除非有心埋下误解,想一错再错,不然绝不可能因阻断了交流而弄丢彼此。

  只要有心靠拢,任何事都称不上事。

  钱多多在家里沉浸了半月,偶下到超市,视线会不自觉落到侧门。

  在这期间,他有想过要发消息给林沂,为自己也当为他大哥钱南山,或者为谢依向他说一句‘对不起’,然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什么,心底渴望见他却又怕见他。

  任何的隐忍都有一个临界点,借着某个契机似火山般不计后果的爆发,钱多多心底的岩浆也终于沸腾到了极点,在某天夜里,他敲响了林沂家的门。

  来之前他打了许多腹稿,首先势必要为那天的冲动而道歉,其实在他挥出那拳的时候就已经后悔;其次是他大哥钱南山,必须要澄清当年的事,即便会为此而抹黑谢依;最后才是他与林沂之间不得不说的问题……

  上楼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四楼,屋里没开灯,原地踯躅了片刻想掉头回去,可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气,如果就这么无功而返,还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候才能再来走这儿。

  终于到了林沂家门口,敲响门,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重复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于是他拨通了要想林沂的手机。

  不想……他竟接了。

  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路上,钱多多问:“你在哪儿?”

  “我在上班。”

  “上什么班?”

  “美团外卖。”

  林沂曾向他自嘲,说自己就属于一月不上班就会饿死的那类人。从超市离开已过去半个月,有份新工作自然在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下班?”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多靠着墙壁蹲下,原本平静的心因着这句话陡生波澜,他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沂……我们能不能,尽释前嫌。”

  话刚说完,耳边便传来‘嘟’的一声,提示通话终断。

  手机还贴在耳朵上,钱多多轻笑几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觉得很委屈,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名字会从此消失在林沂的世界里,害怕终有一天,林沂会在这份冷漠里将他忘却,而自己,终必像他忘了自己一样也忘记林沂。

  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时候还偏偏要发生,是为了填补日子,还是就为了遗忘这一天的到来,好让我们见证自己的洒脱?

  在得知大哥与林沂的事之前,他完全有理由,也有信心强撑住一副厚面皮在林沂打转,因为心里没有愧疚,也没有妒忌。

  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从最开始向对方霸道的宣示,对他自己拥有绝对的专属权,到后来如恋人般终日须臾不离,总以为这个人就这样真的属于自己了,真心像陷进流沙之中,一点点交付到他手里。很多的他以为,时至今日,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成了幻影。

  他在林沂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像个找不到家的流浪汉,看着黑夜横亘在一点点消逝的时光里,而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楼梯间的感应灯亮了几次,有楼下的住户也有往楼上走的,每抬一次头,每向下看一次,失望便层层往上叠加,等得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对一个人熟悉到某种程度,光是凭呼吸声与脚步声都能知道是他,所以当林沂一步步走向四楼的时候,钱多多知道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划上了句号。

  而这句号之后又会有什么,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林沂穿着美团外卖的工作服,手里抱着头盔,钱多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见灯光在他头顶染上一层光晕,多日来的思仿终于得到缓解。

  到了三楼与四楼交接的拐角处,两人这才正面相对,林沂脸上是累极了的表情。

  钱多多定定的看着他,胸口却像是有一块石磨在来回碾压。

  “为什么挂我电话?”

  林沂上了楼,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掏出钥匙就要开门,钱多多一把将他拉住:“回答我,为什么挂我电话?”

  “凭什么我不能挂你电话,你以为你是谁。”林沂猛的将手一抽,冷冷的看着他。

  钱多多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语气一下就软了下去:“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你到底能不能……尽释前嫌?”

  “尽释前嫌?”他轻笑着扭过头去,钱多多将这四个字说得多轻巧,究竟是叫他释怀掉先前近十年的漂泊岁月,还是让他不去计较他是钱南山的弟弟?

  不论哪件他都做不到。

  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是另一种表情,他逼视着钱多多:“一个未成年,没有学历没有文凭,身上就只有从他爸那里偷来的三百块钱,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睡过马路饿过肚子,浑身上下脏得像一个乞丐,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会死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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