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 作者:千十九【完结】(6)

2019-07-01  作者|标签:千十九

走前我与施南约定,回来后请他去有名的饭馆吃香喝辣。

我这一去就是十四天。

回程那天,野火乐队遭遇了成团以来最大的公关危机。

狗仔偷拍到池又鳞跟一名神秘男子深夜牵手的照片。

照片不甚清晰,但依然能辨认那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高大身影是池又鳞。而他旁边的神秘男子成为了全民人肉的对象。

娱乐八卦媒体疯了似的跟踪报道这件事,不依不饶。

此时方能体现粉丝组织的强大和彪悍。龙门会发动粉丝抵制社交媒体上未经证实的消息,同时集结纠察队,看到夸张渲染的消息就投诉和正名,维护池又鳞的形象;又买下全城主流媒体和网站的头版广告,传播正能量;私下与多家律师事务所沟通,只待官方一声令下,全力协助。

龙门会连续不断以流量贡献热搜“爱是自由的”、“用实力说话”表明对池又鳞的忠心——如果他是同性恋,粉丝们会送上衷心的祝福,一路追随。

与此同时,网传人肉结果已经出来,但消息被龙门会买断,以保护池又鳞的“疑似对象”。

野火乐队只有官方社交账号,成员个人账号并未公开。

官方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两个字,“静候”。

一直没有池又鳞个人的声音。

我在回国转机等候之时得知这一大事件。

我错过了登上接驳航班的时间。

到航空公司柜台求助,工作人员告诉我需要再等十个小时才有下一趟合适的航班。

我呆呆地站在这陌生的中转机场中。

头脑发胀发热,但指尖却麻木冰冷。

周围没有人清楚我经历着、经历过、即将经历什么,只神色匆匆地经过。

我想,我的人生也是这样。

狗仔拍到的照片虽不甚清晰,但我知道,站在池又鳞旁边的神秘男子是谁。

Punch 10

上午,航班终于到达目的地。

机场外,一片蒙蒙细雨。

我开了手机,发现父亲给我打了几次电话。

我回拨,“爸爸,我没赶上转机,迟了回来,现在才到。”

父亲在那头回话,“平安回来就好。你现在过来家里一趟,我准备和你弟弟聊一聊。网上的事情,你看到了吧?你母亲今天带奶奶去体检了,我不想让她老人家知道。”

“……我知道了。”

我上了计程车,往家的方向去。

车上的荧屏播放无声娱乐消息,全部关于池又鳞的。我转头,看向窗外。

回到家,父亲的声音从玄关那头的客厅传来,“你们公司的意见?”

我放下行李,走上玄关。

“他们要先看我怎么表态。”

“……所以你真的喜欢同性?”

我走到了镂空的花窗边上,池又鳞与我的目光对接。他回答父亲的问话,“我不知道,但我想跟他试一试。”

我停住脚步。

父亲沉默半晌,“池又鳞,”家里长辈极少连名带姓地称呼池又鳞。父亲的语气十分严肃,“这不是儿戏。如果你的性向的确如此,我会接受,但如果你抱着玩玩儿心态跟同性‘试一试’,那是道德问题。你清楚区别么?”

“……爸爸,”池又鳞开口,“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不是‘的确如此’,也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态是不是就是您所说的那种‘玩玩儿’。道德与感情,是不是得区分到非黑即白的程度、我是不是得写一份血书,‘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才有资格去‘试一试’。”

父亲不再说话。

我走进客厅,“爸爸。”

父亲看向我,“来了?旅途辛苦了。”

“没事。”

“……你跟你弟弟聊聊,我去花园吸口烟。”父亲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我目送他的背影出了屋子,慢慢回头看向池又鳞。

池又鳞对上我的视线,似笑非笑,“你变脸可真够快,人前人后两张脸。”

我只问他,“照片里的,是施南么?”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旁,“是。”

池又鳞打量我,视线落在我手背上。“我想跟他试一试。这回,就不劳您动手了,哥哥。”

中午,奶奶体检完回来。

老人家见我们两兄弟都在家,大喜过望,“今天什么好日子,把两个大忙人都招来了。”

“我刚从国外研讨会回来,特地来看看您。”我搂了搂奶奶。

“乖!”

池又鳞直接一个公主抱,把奶奶抱进客厅,笑得她老人家花枝乱颤,“你这孩子!”

“还好昨天多买了点菜,你们俩今天都在家吃饭吧?”妈妈准备围上围裙。

“都在这儿吃!”奶奶替我们回答。

确实很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吃饭了。

饭席间,奶奶坐在主位上,忆起往事,“还记得托斯卡尼么?我们一家六口一起去过的。”

妈妈立马接话,“当然记得,我们当年还在那儿订了两支葡萄酒。”她看看我跟池又鳞,“葡萄酒买的是你们俩出生的年份,等你们成家了,再去那儿度假的时候,拿出来一家人喝。”

托斯卡尼,意大利的葡萄酒之乡。

我记得从山坡上远眺,那是一片田园好风光。

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坐在树荫下的长木桌两旁,品尝着当地菜和葡萄酒,有说有笑,而我和池又鳞在追逐打闹,嘻嘻哈哈。

“妈妈,我跟弟弟去下面的葡萄园玩!”没等父母应答,我和池又鳞一咕噜地往山下跑,也不怕摔跤,径直往那一排排葡萄架跑去。

午风微醺,风里都是醇香。我们光着脚丫子在葡萄架之间来回奔跑,脚踩入软土里,抬起时带出了泥巴,“哥哥你溅到我啦!”池又鳞奶声奶气地抱怨,追上来猛一跳趴上我的背,我打了个趔趄,两兄弟一起摔到泥里,抬起头,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哥哥,我们以后再来好不好?”池又鳞鼻尖上沾了泥,眼珠子黑溜溜的。

我看了看在山上跳起舞来的长辈,笑着点头,“好!”

我的汤里忽然有什么滴了进去,滴滴答答响。

“哥哥?”奶奶唤我。

我抬头,视线模糊起来。

我才知道,我在哭。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哎呀,哥哥,怎么了?”旁边的母亲拿纸巾给我擦眼泪。

太突然了,我就这么不断地流眼泪。

池又鳞就坐在我对面。

可我控制不住。

“别哭别哭……”奶奶抱着我的头往她怀里揣。

“我……只是感慨……”我断断续续地辩解。

“我知道我知道,往事容易催泪。”奶奶体贴。

我奢望,有一天,我跟池又鳞各自成家,大家一起再去托斯卡尼,喝着我们生日年份的葡萄酒,怡然自乐地看膝下儿女嬉戏——我们是如此成长过来的,我们的儿女也会拥有自己生日年份的葡萄酒,等着以后成家、共叙天�j-i的时候享用。

但我爱池又鳞,我疯狂地爱着他。

我知道不可以,不能够。

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Punch 11

我已很久很久不曾哭过。

如果让我选,我宁愿身体受伤十倍,也不愿意在池又鳞面前落泪。

夜深人静,我从床上爬起,静悄悄到楼下书房,备好墨,摊开宣纸。

白天,奶奶为我找下台阶,说我肯定是太少回家了,又刚忙完,一时情绪激动才这样。老人家让我跟池又鳞晚上在家里睡——“好好在家睡一晚,吸饱家里的气息,明天再出发!”

我自然明白奶奶的用心,但我睡不着。

蘸了墨的笔尖在宣纸上泅开墨迹,随着我的挥动拖出迤逦笔画。

我抄写心经,原以为清寡佛句能镇住心魔锁住邪念,用寂寥无味的书写来鞭笞责罚喧嚣不止的野望。

但这么多年,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没有用。

我有时会变得暴戾残酷,比如对池又鳞动手的时候,比如把别人拉入黑名单的时候。

我简直要被撕裂成两个人。

门口有些微声响,我抬头,池又鳞不知在敞开的房门前站了多久,看着我。

我停下笔,收拾好桌面,把折叠好的宣纸带离现场。

池又鳞伸出一手扶着门框,挡住我的去路。

他低头问我,“为什么哭了。”

我的目光停在他的手臂上。

多年前,那还是一条藕臂。他爱闯祸,做了坏事就跑来求我抱抱。

我努力抱他,“抱不动你,小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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