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 作者:千十九【完结】(5)

2019-07-01  作者|标签:千十九

拼力量,我输了。

池又鳞完全占据上风。

我真是狼狈。除了一腔�c-h-a��的血气,什么都没有。

见我最后放弃了挣扎,池又鳞警戒地稍稍放开,防着我的反击。

我迟缓地起身。

全身骨头都在痛。

我是输家,自然要黯然离开。

经过门口的梳妆镜时,我突然一拳朝镜面打过去,“呯”一声,镜面冰裂。池又鳞站在玄关那头,没料想我还有破坏力,一脸诧然。

我看着他,慢慢从镜面抽回手,开门走人。

我步入电梯,电梯门正逐渐合上,兀地有一手挡住门的收势,池又鳞半边脸在门缝显现。电梯门开,他意欲进来,我霎时抬腿朝他腹部狠命一踹,他被我踹出电梯,摔倒在过道上。我们对视,直至电梯门闭合。

Punch 7

赢不了,就用自残来泄愤,真是愚蠢之极的行为。

我看了一眼捶镜的右手,它在微微颤抖,很小一块碎片嵌入了皮肉中,血丝环绕它周围,继而盈满,继而往外蛇行。

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电梯在一楼停下。

门开,我再次与夏鸥面对面。

她看见我的一瞬,神色由犹豫担忧转为惊讶。她的目光往下,惊呼,“你的手!”急急忙忙要带我去医院。

我跟着她走。

我看着她那张脸,那张与往常无异的、略带书卷气与纯真的清水脸。

痛感此时才朝我汹涌扑来,我几乎无招架之力。

我必须以全身紧绷的沉默来遏制体内疯狂的浪潮。

我们一路无言。

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给我局部麻醉,我看着对方用镊子将异物从我的血肉中捏夹出来,黏连着一丝皮肤组织,好像在剜我的肉。

我感受不到痛,但心一直在颤抖。

护士给我包扎好伤口,让我到外面等叫号取药。

期间夏鸥忙着替我交费和排号。

我该对她说声谢谢。

等叫号时,她轻轻在我旁边坐下,好像生怕我会被惊动。

“对不起……”她开口道。

她说,她离开之后,心里很不安,所以在一楼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但又怕自己添麻烦。

她说,她从没想过会和池又鳞发生那样的关系。可能,是她太寂寞了。而且对方是池又鳞。她算不上野火乐队的粉丝,但面对池又鳞,她意乱情迷了。

沉默良久,她说,“其实,我……”

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她是无法再说下去,还是等着我允许她说下去。

我沉默以对。

所以她的话没有下文。

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她的下文。

电子布告牌上出现了我的名字。

夏鸥比我动得更快,已经去窗口替我取了药回来。

我接过,终于开口,“谢谢。”

她想说什么,我又道,“抱歉,我没办法替你送行了,你自己去机场时小心一点。”

夏鸥应该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她嘴唇翕动,最后低下头,“嗯,我晓得了。”

我跟她说我再坐一会儿,让她先行离开。

夏鸥走后,我收到她发来的短信。

我没看,删除了。

她的号码,我犹豫了好一阵,也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她何错之有。不过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

我却对作为朋友的她处以极刑,断绝来往。

我想,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那个我极其暴戾冷血,像头怪兽,鼻孔喷着气,怒吼着要毁灭一切。

回到我在学校附近的住所。

因手受了伤,我所有动作都慢下来,慢得我可以在每个间隙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审视我自己。

不久前才刚跟学生提过“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

当时说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

我真是虚伪。

医院给了套手的防水袋。因从小练左右手,哪怕右手不便,左手也还管用。

我缓缓地洗澡,缓缓地换好衣服;然后去书房,缓缓地摊开宣纸,用左手抄写心经。

这么些年,我抄来抄去,只有这一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c-h-a��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Punch 8

野火乐队成立也有些年头,成员终于换了新形象,除了池又鳞。

他还是那个板寸头,额上那道疤痕依然醒目,背后仍旧观自在随身。

野火四子为古装电影《将军的战》作曲配乐。

本以为他们会弄个出格的摇滚风古曲,但他们正正经经地配出了恢宏大气的乐章。

用队长的话来说,野火的灵魂在音乐中是自由的。

池又鳞负责的部分,是将军血战之后惨胜一幕。电影片段中,将军回首,战场上哀鸿遍野,飘扬的旌旗沾满了血和硝烟灰。天边,云幕深重。

一段低沉的大提琴引入,交响乐起承转合的旋律和节奏带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期间一段小提琴独奏高`潮,诉说无尽的哀与伤。

�c-h-a��叫《苍》。

“鱼鳞”们炸开了锅,赞美之词如滚滚江水滔滔不绝;马上有技术贴跟上——《论池又鳞的创作实力》。

早期,池又鳞谱写的曲词有着明目张胆的露骨,这种露骨不是性`感,而是直白,直白地讽刺,直白地反抗,直白地高声呐喊,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声音。以《回家的路》为转折,他开始收敛。至《苍》,他已晓得用低沉的钝来代替高亢的锐。

但无论早期还是近期,池又鳞创作的词曲,底下都涌动着一种难以用言辞表达的情绪。那种情绪与词�c-h-a��裂开来,像平静的海面和深深的海底。

最后。池又鳞写过家国,写过乡愁,写过反战,写过救灾,唯一没写过爱情。

手伤期间,我很好地瞒过了奶奶和父母,很好地完成了日常起居步骤,虽然工作上有些不便(例如打字),但还有学生助理帮忙。

眼下,我站在藏书库里一排极其高大的书架前,仰着头,有些无力。书架顶上有一本超级大部头,正是我写论文必须的文献。

只能继续麻烦别人了。正当我打算叫人时,一声“师兄”让我回过头。

“真的是你!”

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声音的主人是我以前社团的师弟,施南。

本科时,我是话剧社的社长兼编剧,而施南是台柱。

久别重逢,我惊喜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大企业工作吗?”

施南笑道,“我辞职了,现在在市立图书馆工作,最近有任务,借调回来母校的图书馆。”他看着我,“没想到能碰上你,我之前听说你去了国外。”

“是,我去读博了,现在在学校里工作。”

“那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施南细心,发现我的手受了伤,走到我身旁,“你要哪本?”

我不客气,指了指最大的那本。他笑了,爬上扶梯给我取下来。

我们一起在教工餐厅吃午饭,聊起分别期间的人和事。

施南有一双非常有神的眼睛,波光流转,笑时软,嗔时艳,能摄人心魂。

我感慨,“你的样子都没变过。”

他哈哈大笑,“你也一样。”

他说,“以前社团里很多人都暗恋你,但大家都不敢高攀。”

“是么?”我不甚在意地回应。

真实的我,他们都不知道。那样的我,不好。

“师兄现在有伴了么?”

我摇头,“还是一个书呆子,埋头故纸堆中。”

施南要与我握手,“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吃饭有伴了。”

Punch 9

第二天,施南真的来找我吃饭,还带着熬好的汤,说是给我这个伤者的,“花生猪蹄汤,以形补形。”他笑道。

我本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接过保温壶。

礼尚往来,隔天我请他出去吃了一顿。

他依样画葫芦,下一天也来请我。

我们真的成了饭友。

施南很会聊天,我总是被他逗乐。

我笑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段子手?”

他摊手笑,“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哄啊。”继而认真对我说,“师兄你以前虽然看着我们,可真正的视线却越过了我们,不知道看向哪里,看向谁,给人不可捉摸的感觉。”

闻言,我愣了一愣。

施南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又开始展示他插科打诨的本领,带我进入了下个话题。

我觉得,他是个细心的、贴心的人。

值得来往。

手伤痊愈,伤口成了浅浅的疤。

我的论文已经完成,我准备去参加国外的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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