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51)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怒吼哀嚎响彻黑沉沉的郊野,似有回声。

  纪慎语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可在这凶险关头,他不知从哪儿生出万丈勇气,与瘦高条扭打,捡起那块翡翠毛料朝对方面门一砸,热血喷溅,翡翠成了玛瑙。

  远处隐隐有光,过路还是帮凶都未可知,丁汉白豁出命似的,下了对方手里的枪,当作棍子使,摔打几个来回。

  纪慎语昏沉倒地,眼都睁不开,热血糊着,由远及近的光束晃着。他望见丁汉白向他跑来,喊着师哥一点点蠕动。

  那辆车来势汹汹,车头猛转,冲着劫匪,引擎声有要人命的气势。

  劫匪奔逃,嚎叫,摔在雪堆上。车刹停,下来个男人捡起手枪,三下五除二卸成零件,丁汉白爬起去拿扎货的绳子,迅速将那三个孙子捆了。

  他忍着肩颈剧痛,半跪抱起纪慎语,四周已经昏暗不堪,纪慎语微弱地问:“师哥,你有没有受伤?”

  丁汉白说:“别管我,你伤哪儿了?!”

  痛意一点点褪去,纪慎语说:“我没事儿……就是挨了些拳脚。”

  三人全部挂彩,凑到车灯前,帮忙的男人露出脸来,居然是卖高价j-i血石的老板。丁汉白忍痛笑出来:“不买你的j-i血石说不过去了,多谢。”

  男人说:“远远地看见有亮光,我朋友叫我过来看看。”

  丁汉白朝车里瞅,隐约还坐着一人,看不清模样。而后得知对方也要回赤峰,正好接下来可以做伴,他说:“大哥,我叫丁汉白,这是我俩弟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说:“我叫佟沛帆。”

  ……佟沛帆?!

  纪慎语双眼猛睁,梁鹤乘之前让他去瓷窑找一位朋友,那人就叫佟沛帆。他再觉不出疼来,只顾心中翻搅,直到上车都巴望着对方。

  丁尔和开车,丁汉白捂着肩膀坐在后面,跟着前面的车回赤峰。颠簸、报警、处理伤口,眨眼折腾到凌晨,乌老板愧疚无比,不住地道歉。

  医院走廊,丁汉白说:“你收摊走得晚,我们先走,哪儿能怨你?”他外伤不多,挺拔地立着,“当时往那边走的车不止一辆,估计就是引人走错路,早准备好的。”

  事情发生又解决,既倒霉又万幸,再琢磨就是浪费时间了。丁汉白进诊室撩帘儿,盯着大夫给纪慎语上药,那一张标致的脸面青紫斑驳,真叫他心疼。

  纪慎语伸出手,要他。

  他端着不在意的架子靠近,用指腹点点染血的鼻尖,而后握住那只手。纪慎语小声说:“师哥,佟沛帆是梁师父的朋友,潼村那个瓷窑就是他开的。”

  丁汉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梁师父的朋友?”数秒后,重点从内蒙古偏到扬州城,“原来去潼村是为了找他?压根儿不是约了女同学?!”

  纪慎语怔怔,什么女同学?

  丁汉白佯装咳嗽:“人家救了咱们,肯定要道谢。明天我请客,摊开了说说?”

  纪慎语点头,同丁汉白回家。许是水土不服的劲儿过去了,冷饿交加,又受到惊吓,他吃了两碗羊r_ou_烩面才饱。

  行李箱还在另一间卧室,纪慎语去拿衣服洗澡,与丁尔和对上。丁尔和挂了彩,有气无力地招他回来睡,他敷衍过去,遵从内心去找丁汉白。一开门,丁汉白正光着膀子吱哇乱叫。

  “师哥?”他过去,摸上对方肩膀的肿起,“我给你揉药酒。”

  这回可比开车撞树那次严重,纪慎语不敢用力,揉几下吹一吹,r_ou_眼可见丁汉白在发抖。丁汉白并不想抖,可凑近的热乎气拂在痛处,麻痒感令他情不自禁。

  本该闭嘴忍耐,但他太坏:“吃两碗羊r_ou_面,都有味儿了。”

  纪慎语动作暂停:“有吗?什么味儿?”

  丁汉白说:“羊s_ao味儿。”转身,纪慎语正低头闻自己,他凑近跟着一起闻,蹭到纪慎语潮s-hi的头发,还蹭到洗完澡泡红的耳尖。

  纪慎语抬手要推他,生生止在半空。

  他问:“怎么不推?”

  纪慎语说:“你肩膀有伤。”

  丁汉白拖长音:“肩膀有伤是不是能为所欲为?”他用无损的那只手臂拥住对方,很快又分开,不眨眼地盯,干巴脆地说,“他们要带你走的时候,吓死我。”

  又说:“你倒胆子大,被制着还敢反抗。”

  纪慎语抬头,他没有无边勇气,只不过当时丁汉白为他硬扛,他愿意陪着挨那伸头一刀。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丁汉白炙热又自持的目光令他胆怯,他一腔滚沸的血液堵在心口,如鲠在喉。

  是夜,二人背对背,睁眼听雪,许久才入睡。

  翌日醒来,半臂距离,变成了面对面。

  一切暂且搁下,他们今天不去奇石市场,待到中午直接奔了赤峰大白马。那周围还算繁华,二人进入一家饭店,要请客道谢。

  最后一道菜上齐,佟沛帆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那位朋友。

  丁汉白打量,估摸这两人一个四十左右,一个三十多岁。佟沛帆脱下棉袄,高大结实,另一人却好像很冷,不仅没脱外套,手还紧紧缩在袖子里。

  佟沛帆说:“这是我朋友,搭伙倒腾石头。”

  没表露名姓,丁汉白和纪慎语能理解,不过是见义勇为而已,这交往连淡如水都算不上。他们先敬对方一杯,感谢昨晚的帮忙,寒暄吃菜,又聊了会儿j-i血石。

  酒过三巡,稍稍熟稔一些,丁汉白扬言定下佟沛帆的石料。笑着,看纪慎语一眼,纪慎语明了,说:“佟哥,冒昧地问一句,你认不认识梁鹤乘?”

  佟沛帆的朋友霎时抬头,带着防备。他自始至终没喝酒、没下筷,手缩在袖子里不曾伸出,垂头敛眸,置身事外。这明刀明枪的一眼太过明显,叫纪慎语一愣,佟沛帆见状回答:“老朋友了,你们也认识梁师父?”

  丁汉白问:“佟哥,你以前是不是住在潼村?”

  这话隐晦又坦荡,佟沛帆与之对视,说:“我在那儿开过瓷窑,前年关张了。”他本以为这兄弟俩只是来采买的生意人,没想到渊源颇深,“那我也冒昧地问一句,既知道梁师父,也知道我开瓷窑,你们和梁师父什么关系?”

  纪慎语答:“我是他的徒弟。”

  佟沛帆看他朋友一眼,又转过来。纪慎语索x_ing说清楚,将梁鹤乘得病,而后差遣他去潼村寻找,桩桩件件一并交代。说完,佟沛帆也开门见山:“瓷窑烧制量大,和梁师父合作完全是被他老人家的手艺折服,不过后来梁师父销声匿迹许久,那期间我的窑厂也关了。”

  这行发展很快,量产型的小窑力不从心,要么被大窑收入麾下,要么只能关门大吉。佟沛帆倒不惋惜,说:“后来我就倒腾石头,天南地北瞎跑,也挺有滋味儿。”

  “只不过……”他看一眼旁人,咽下什么,“替我向梁师父问好。”

  一言一语地聊着,丁汉白没参与,默默吃,静静听,余光端详许久。忽地,他隔着佟沛帆给那位朋友倒酒,作势敬一杯。

  那人顿着不动,半晌才说:“佟哥,帮我一下。”佟沛帆端起酒盅,送到他嘴边,他抿一口喝干净,对上丁汉白的目光。

  他又说:“佟哥,我热了,帮我脱掉袄吧。”

  丁汉白和纪慎语目不转睛地瞧,那层厚袄被扒下,里面毛衣衬衫干干净净,袖口挽着几褶,而小臂之下空空如也,断口痊愈两圈疤,没有双手。

  那人说:“我姓房,房怀清。”他看向纪慎语,浑身透冷,语调自然也没人味儿,“师弟,师父烟抽得凶,整夜整夜咳嗽,很烦吧?”

  纪慎语瞠目结舌,这人也是梁鹤乘的徒弟?!梁鹤乘说过,以前的徒弟手艺敌不过贪心,嗤之以鼻,难不成就是说房怀清?!

  丁汉白同样震惊,惊于那两只断手,他不管礼貌与否,急切地问:“房哥,你也曾师承梁师父?别怪我无礼,你这双手跟你的手艺有没有关系?”

  房怀清说:“我作伪谋财,惹了厉害的主儿,差点丢了这条命。”他字句轻飘飘,像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儿,“万幸逃过一劫,人家只剁了我的手。”

  纪慎语右手剧痛,是丁汉白猛地攥住他,紧得毫无挣扎之力,骨骼都嘎吱作响。“师哥……疼。”他小声,丁汉白却攥得更紧,好似怕一松开,他这只手就会被剁了去。

  酒菜已凉,房怀清慢慢地讲,学手艺受过多少苦,最得意之作卖出怎样的高价,和梁鹤乘闹翻时又是如何的光景。穿金戴银过,如丧家之犬奔逃过,倒在血泊中,双手被剁烂在眼前求死过。

  所幸投奔了佟沛帆,捡回条不值钱的命。

  丁汉白听完,说:“是你太贪了,贪婪到某种程度,无论干哪一行,下场也许都一样。”

  房怀清不否认:“自食其果,唯独对不起师父。”皮笑r_ou_不笑,对着纪慎语,“师弟,替我好好孝顺他老人家吧,多谢了。”

  纪慎语浑噩,直到离开饭店,被松开的右手仍隐隐作痛。佟沛帆和房怀清的车驶远,他们明天巴林再见,扭脸对上丁汉白,他倏地撇开。

  丁汉白态度转折:“躲什么躲?”

  纪慎语无话,丁汉白又说:“刚才都听见了,不触目也惊心,两只手生生剁了,余下几十年饭都没法自己吃。”

  “我知道。”纪慎语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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