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 作者:假装稀巴烂【完结】(24)

2019-06-26  作者|标签:假装稀巴烂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这个词太严重了,他攥着钢笔,写出“舌”,心里后悔,补救一样,添了两笔,成了个“刮”。“刮”也不好,太锋利了,他下笔写着,笔尖刮过纸张,也刮在他的心上。平心而论,跟余宇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快乐的,虽然也没少有摩擦,却真真切切是家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余声不知道余宇是从何时起对他有这种想法的,没准也因如此,他才如此反感孙博远,余声苦笑自己竟然一直没有觉察到,或者说他没理由往那方面想——他把儿子往那种方面想,是把谁想得龌龊了呢。事到如今,早就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如何回应。

他想起自己如余宇一般年纪的时候,跟陈永禾青涩又短暂的爱情。他们有着情侣们类似的幸福回忆,又有着再正常不过的悲剧结局。陈永禾说,他要回老家去,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想违背他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要有一方做出牺牲,于是余声说,好。陈永禾又让他也别跟家里犟了,余声说他已经跟家里出柜了,陈永禾问他结果,余声说不接受,所以干脆断绝关系了。当时陈永禾说了一句话,余声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你太傻了,跟家里决裂有什么好处,连家人都不接受你,你还想让谁接受你呢。

余声说,朋友啊。

陈永禾说,朋友跟家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谁也没错,他放弃了余声,余声不怪他。

现在余声变成家人了,当年摆在老余面前的难题又呈到了他的眼前。

他少年时候也胡思乱想过很多事情。那时候他想大概他以后也会跟陈永禾一样妥协,组建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他想如果他的孩子要出柜,他一定不会像老余这样,相反,他还要给他的孩子开个派对庆祝他认清自己的x_ing向,恭喜迈出了成长的一大步。他曾经把这些念头说给陈永禾听,陈永禾说算了吧,你跟孩子是不是有仇,是不是嫌自己受的白眼太少了。当时余声义正辞严,说在他们下一代的年代里,情况一定跟现在大不相同。

结果是他想得太美好了,陈永禾一向比他现实。

可他没有妥协,他马上要四十岁了,他还是没有妥协。他知道妥协并不可耻,但他没有选择欺骗自己。陈永禾是双x_ing恋,余声不是,他只喜欢男人,他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别人。

人总是自私的,他也曾希望余宇能够自己想通,这只是一场青春期乌龙,甚至是骗骗他,告诉他一切已经结束了,他已经“好”了。

“好”了。

以前老余也是这样想他的。

余声停下笔来。可惜他停得太慢,纸张已经被划破。

四月份,他给余宇打电话,说打算去D市看他,余宇说,好啊。

春天到了,就算是D市,也暖和起来。余声希望这个春天,他们都能暖和起来,他们都能好了。

余宇的态度是他意料之外的,仿佛那天在海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一起度假,然后在临开学的时候才离开。他抵达D市时刚好是中午,跟余宇约在市中一家茶餐厅见面,余宇带了个女生来,介绍说是他女朋友,叫黄薇薇。

“叔叔好。”

那女孩子礼貌地向他问好,余声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不论这个女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余宇都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好”了。余声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觉得心酸。他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余宇拿来骗他的假话,因为眼神不对,说来讽刺,他总是能看破别人的眼神,却独独看不透望向自己的。

期间那女生离席说去一下洗手间,桌上剩了父子二人,余宇看起来更拘谨了,盯着盘里的菜,一言不发。

余声先说话,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余宇说,“开学在一起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余声的眼睛。

余声又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余宇说:“很好。”

他第一次这样回答这个问题,以前他总爱说,就那样吧。现在他说很好,说话的时候却不敢抬起头来。

下午余宇还有课,吃完饭他们便回去了。余声说,那晚上再见吧。余宇迟疑一下,才说好。

吃过饭,余声一人在D市游荡。算上他大学时候那次,这是他第四次来D市。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儿,更没游玩的心思,余声想起陈永禾来,他只由陈永禾领着去过一次他家的面馆,现在想想,地址竟然也还记得清楚。那地方距离他们吃饭的茶餐厅很近,走路便可过去。

眼下过了饭点,面馆里也度过了高峰期,馆子空下来。他只是单纯兴起,想来看看,见柜台后只坐着一个二十露头的收银小姑娘,心知陈永禾大约不在,就算在,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要求店员叫他出来。余声暗笑自己的莽撞,转身打算出门。

“余声……?”他刚转身,外面迎面走来一人,试探着叫他。

陈永禾年轻时是个瘦子,多年未见,倒成了个胖子,余声开玩笑说是他家做的面太好吃,陈永禾说他是中年发福。余声说,那好哇,心宽体胖。后来他们又不可避免地聊起彼此的感情生活。

“我啊,一会儿就该接闺女放学了,”陈永禾笑着看了眼表,“刚上一年级,三点半就放学。”他又说:“真快啊。”或许他的意思是小学生放学放得早,也可能是说时间过得太快,或者两者都有——应该是两者都有。

“是很快,”余声笑道,“我儿子都念大学了。”

他纯粹是为了揶揄陈永禾才说这个,结果陈永禾也如他意料中的惊讶,说:“你这速度够快的啊。”

余声这才解释说是养子。陈永禾沉默一会儿,问他:“那你……你结婚了吗?”

“没有啊,”余声洒脱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人。”

陈永禾说:“哦。”他干笑两声,问:“那你也得有伴儿了吧,你条件这么好。”

余声说:“也没有。”

气氛有些凝固,陈永禾只好又长长地“哦”。他坐在自家面馆里,却仿佛自己才是个外人,有些局促地盯着窗外。下午面馆里没有客人,外面闹市区的嘈杂声顺着空气流进来,如同每一个闲适的午后,却又有所不同。陈永禾转过头来,望向余声,讪讪地跟他搭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怎么想起来D市?”

余声说:“我儿子在这里上大学,D大。”

陈永禾说:“哦,D大很好,D大很好。”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色渐暗,余声想着晚上的安排,发微信问余宇几点下课,一会儿余宇回信又说晚上临时有课,出不来了。他这谎话有些蹩脚,余声看透却没拆穿。陈永禾见他想要离开,留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老同学多少年没见了,余声想想,点了头。饭桌上,二人喝了些酒,话多起来,陈永禾喝得多一点,不过余声也没少喝,旁桌都是一边喝一边聊,这就显得他们更专注了,这两人不说话的时候便喝酒,白酒,一人一瓶,自己给自己倒,谁也不忸怩,就是坐在一起喝闷酒。

陈永禾捏着空杯子,怔了一会儿,说:“我家里情况,你知道的。”

余声说:“嗯,你父母都还好吗?”

“我妈去世了,走了快十年了,”陈永禾说,“我结婚那年走的,但没等到我结婚。”

余声说:“节哀。”

陈永禾苦笑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没哀了,都节完了。”

余声于是说:“节完了好,看得开。”

陈永禾也问候他父亲,余声说:“也走了,前年的事。”

“嗯。”陈永禾晃晃跟前的酒瓶,喊了服务员又上了一瓶,重新把杯子添满,这次杯子放在桌子上,他没急着喝,带着醺醺醉意,问余声:“哎,后悔吗?”

余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但他没回答,反问:“你后悔吗?”

“我后悔什么,”陈永禾低头端起酒杯,“我现在也挺好的。”

余声说:“嗯,我也不后悔。”

陈永禾重重叹气,道:“对不起。”

“哎,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余声说着举杯,陈永禾会意,跟他碰了一个,一口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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