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春草 作者:悠悠水如天【完结】(46)

2019-02-17  作者|标签:悠悠水如天


  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有猎户路过,在陈秦带我进去的时候。刚好在附近砍柴,就顺便多留了个心眼。看到火光冲天,陈秦出来了我却没有出来,隐约意识到坏了。赶紧找人帮忙,耽误了点时间,总算把人从庙里给弄出来了。
  弄出来的人身上都是伤,血迹斑斑,害他们以为我遇到了仇家。脸上新伤加旧伤,五颜六色,精彩的可以。
  “你得罪了他什麽,他非得这样糟践你?”
  我斯斯文文的举止大概是赢得了纯朴的山里人的好感,他们也只当是我得罪了什麽厉害人物,遭人迫害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没有正面回答,都是糊弄两句就带过。真要说起来,其中的是非对错也是言语说不明白的。
  身上的伤只是粗略的包扎,草药也是猎户自己采的常用伤药。
  已经很好了,我不要求很多。
  我身上没有什麽值钱东西,想帮他们干活报恩也不太现实──现在的状况算不得最糟,不过也差不多就是,真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以为报,是因为我拥有的所剩无几。
  倒是他们比我看的开,山里人老实,比我还老实,他们不求报,我却不好意思再白吃白喝地呆下去──端茶递水,乞讨也罢,什麽都好,他们救了我,我却什麽也给不了他们。好手好脚,还赖在别人家,实在不像样。
  
  伤口碰不得水,我没敢洗澡。脸上的伤结疤了,我也只拿块布沾点水,随便抹一抹就了事。
  离开那天,打算稍微弄干净再下山。
  看著水中的倒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头发被烧掉的部分用劈柴的道割去,参差不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唯一能看的眼睛也因为负载了太多记忆而显得沧桑。
  
  整个一又老又丑的叫花子,还是破了相的那种。
  
  我不停地摇头,真想像不出我以前是怎样的玉树临风。
  
  罢了罢了,丑点就丑点吧,没用点也就没用点吧。
  
  还能怎麽著,报仇?
  
  是在乎的人,我真找上了也下不了狠心,即便走到了今天,也是在乎。劳心劳力,我也没胆子杀人放火,让自己好过点吧。
  该怎麽过就怎麽过吧。
  不过也就几十年的光景了,一眨眼的功夫啊。
  
  仍旧是 那一句,这倒霉催的,怎麽不让我死绝了算了。
  
  
  
  我往山的另一头走,想远离那些人,那些事。
  我想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似乎没有人愿意给我机会。
  
  我不知道丑陋也会成为一种罪。
  
  脸上的伤疤太狰狞,最天真的孩子也不愿意与我接近。
  
  软软的童音喊著“叫花子来了,快跑啊!”然後开心的一哄而散。
  
  我不能和孩子生气,都活这麽大岁数了。
  我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喜欢我,太不现实。
  只是,何止不喜欢。
  他们避开身,略带嫌恶的口气将鄙夷的话语毫不掩饰地说出。
  “这麽丑还到处乱走。都碰到我衣服了,脏死了。回去赶快把这衣服给洗了。”
  “就这样儿还想去酒楼做工,不得把客人都熏走!哪个老板敢雇他?雇了还有客人敢来?”
  “太没有自知之明,连基本的羞耻心也没有。小孩子都被他吓到了。”
  …….
  窃窃私语,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让我听到。
  我没有笑,也没有难过,只是将视线放低。
  无关的人,不该在意太多。而且,我确实不好,怕伤口裂开,很久没好好洗个澡。虽然衣衫破旧,却也比一般乞讨之人要好上许多才是,怎麽就被人认成了叫花子?
  也许我该像个正常叫花子一样坐在角落里,说不定还有人发发善心丢几个铜板下来。可是我不这样,我毕竟没当过叫花子,仍旧想著找份工来做。就算不给我工钱,管吃管住我就满意了。
  还好不是四肢残废。我还能做点事,还不至於要沦落成叫花子。
  也许是最後一点的运气发挥了作用,我瑟瑟发抖地在一家小店後门站了很久之後,老板出来几回都看到我,终於不忍心再看下去,决定先让我做几天试试。
  我很感激,不敢偷懒,除了我实在帮不上忙的东西,有什麽事都尽量帮著做。洗碗,洗菜,烧火,倒夜香….
  老板娘後来给了我一套小二的衣服,虽然是旧的,但很干净,也没有补丁。
  “头发打理清楚,衣服穿干净了,你小子我看著顺眼多了。”老板笑著说,“你干活挺勤快的嘛,等到年底我给你发红包。”
  “好。”我原本就说不要钱,管吃管住就成的,能有红包自然是高兴的。也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太多可高兴地事了。连过去都不敢回想的我,又怎麽能在过往中找到可以回忆的快乐?
  我变沈稳了。
  有热闹也知道不要乱凑了。比如现在。
  “听说君家堡的堡主的堡主来我们镇了!”
  “骗人的吧,我们就这麽个小地方他来干什麽?”
  “我骗你干什麽啊!刚就一队人马在大街上走,整条街都挤满了人,热闹地和过年似的。现在去还来的及,赶快啊!”
  “哎,我说削土豆的那个,你怎麽半点反应也没有啊?”
  他们是店里的夥计,我很少和他们说什麽,可他们对我却还算友好,有什麽事情也会想著叫上我。
  我说,“土豆要在晚饭之前削好。”
  “你这个正常的家夥!我们自己看去!”
  然後两人真跟看戏似地冲出去了。
  我继续削我的土豆。
  晚上还有人拿著画像问我,“你见过这个人吗?”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太久没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了,我快忘地差不多了。
  还是不要给人希望了,於是我说,“没见过。”
  我现在的相貌身形都与之前相差甚大,怕连水清浅都认不出来了。
  
  “他脸上可能还有一小块烧伤的疤,你确定没见过吗?”
  “我确定。”我现在都不照镜子了,肯定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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