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吾道清狂 作者:殊予瑾之(下)【完结】(37)

2019-06-25  作者|标签:殊予瑾之


  凌容与走过去,接了他手中助益修炼的药酒,一饮而尽。
  顾怀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化,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惊魂卷还是一处修炼圣地,不过进来一日,你竟便要升入大乘期了。”
  “是么?”凌容与一笑,“可依我看来,修炼圣地另有所在。”
  “在哪?”
  “欢喜天。”
  “……”
  山河惊魂卷中越往深处而行,所见的大战也就越年代久远,如同时光回溯一般。入卷第一日,两人已走过了七界峰大战,再次看见了菩提灵界的灭亡,只是这一次他们只能如同幽灵一般,静立旁观,c-h-a不了手,眼睁睁看着历史上的六界峰军队打破了菩提灵界的封印,以圣人黄黎之死为借口发起攻击,一场大战死伤无数,最后阿和华和阿苏夜双双自爆元丹,玉石俱焚,所有人都化作了飞沙。
  顾怀阖目静静盘坐在黄沙千里,荒凉寂灭的废墟之上,脑中飞速地闪过了幻境中他们最后释怀的面容,一种重如千钧的沉重感落在他心上,好似整个菩提灵界不是在他眼前,而是在他心中倾塌,一时间他仿佛也变成了一粒沙,落在乾坤之间,艰难却沉稳地停了下来。渐渐地更多的沙落了下来,慢慢积满了整颗心脏,什么魔气戾气,都被挤压得不知所踪,只剩下真实而残忍的现实,以及一切归于虚无之后的死寂。这感觉并不好受,仿佛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万重尘沙之下砥砺,几乎窒息。
  这便是他的修行。凌容与是修身,他却是修心。
  但见他沉于冥想之中,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色一片惨白,几次似要睁眼,却又咬牙忍过,没过多久已出了一身汗,背脊仍挺得极直,脸上有种习以为常的忍耐神色,凌容与便觉自己也被强行拉入了修心的环节,几次三番想伸手把他拉出来,想起师父们的嘱咐,又硬生生忍了下去,泄愤地将一旁的磐石劈得粉碎。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出手的时候,顾怀终于猛地睁开眼睛,溺水者浮上水面般急促喘息几声,浑身脱力地瘫倒在他怀里。
  凌容与心头火气便被一盆水浇灭,心中骤然一软,亲了亲他,便抱着人回到了两人的随行府第,上了三层阁楼,把他放进了浴室泉水之中洗了洗,又擦干抱回了房间。
  顾怀疲累至极,还没到家就已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已是黄昏时分,身下是柔软的大床,余晖残照之下,凌容与坐在窗前,探出手,五指微微蜷缩,仿佛捏住了一缕风。
  顾怀静静看着这副宁静的画面,恍惚觉得身处在这世上最安宁平凡的一隅,心中最后一粒沙也被卷走,只剩下温软轻柔的春风,半晌方含笑开口:“我没有做梦。”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陷入报仇的噩梦,也没有在满腔怒火中醒来,内府之中的魔气虽没有消失,却也没有再扩大,与真火对峙着,有种楚汉河界泾渭分明之感。
  可凌容与走过来,不仅不夸他,还坐在床边捏他的脸:“你很着急么?”
  “……”顾怀便知强撑又被他看了出来,可心底也的确十分焦急,只好坐起来,如实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阮崖生迟早会昭告天下我的身份,若不能在此之前除尽魔气,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凌容与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怎么魔气还会让人变傻的么?”
  “……”
  “若是不傻,你早该想到,此时该不知如何应对的不是我们,而是阮崖生。”凌容与神色渐渐认真了起来,“还记不记得吴江冷说了什么?”
  顾怀点点头,柳寸芒拿命换来的传音石里,吴江冷的每一句话他都仔细听过很多遍:“第一,吴师兄当年在乾元门被云彻骨掳走,他以为云彻骨就是魔首,故而甘愿被转化成魔,留在了他身边。自从我成了钟寂界峰主之后,四方魔便藏得更深,化整为零地散在各地,直到我‘死’在横霜界,便又蠢蠢欲动起来,似乎又有了聚拢的倾向;第二,这么多年以来,云彻骨一直在与各方人马联系,方式便是吴师兄曾以为的‘魔语’,也就是‘水曲’,可惜他只知道最为粗浅的一部分入门暗语,却不会远距离cao纵雨声传讯,也听不懂雨声中的讯息;第三,云彻骨之所以一直吃朱果,是因为他还未转生为魔,却想要cao纵九幽冥火,要借朱果之力压抑九幽冥火的y-in气,也是为了避免沾染上的魔气被人发现。”
  “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还没傻彻底。”凌容与笑了笑,正色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该担忧的是阮崖生。”说着他双手一分,两人之间出现一个棋盘,“从大局看,你我手握多少个界峰?——钟寂界,菩提灵界,圭泠界,流舒界。绝照界赵禅必得听你的,横霜界与圭泠界一向为盟,除了无甚干系的琼初界,七个界峰中,四个任你我调遣,两个不得不出力相助。”说话间,他将六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中央,眸光忽地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瞬,方又拿起了两枚黑子,接着道,“这是魔,这是他们唯一的筹码——你。”他将一枚黑子放在了白子对面,一枚放在了其后。
  “……”黑白强弱倒是一目了然,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不是枚黑子,是一枚原子弹。
  顾怀正要说话,谁知凌容与又拿起了几枚白子,将他这枚黑子团团围了起来:“这是我。”
  “……”你这是影分身么?
  顾怀无语地抬眸看着他,几乎要被逗笑了。
  凌容与却半分玩笑的意味都没有,一一捻起白子道:“这一枚,是水曲。当初在流舒界中,云彻骨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以为水曲之深奥,无人能自悟,从不在人前避讳,信了我是误打误撞地学会了一个“是否”,为了骗我信任,还故作大方地任我使用。他不知道,玄言虽玄,却是一通百通。我既会鸟语龙吟风歌,水曲也不过如此。比起其他三种玄言,它固然可随时向各地传讯,令外人绝难察觉,但弱点也十分明显,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道讯究竟是谁传来的。那日阮崖生逃走之后,我已用水曲向四方传了三道讯——‘聚’,‘分’,‘此法外传已弃,万勿听信’。”
  ……这样一来,不论阮崖生再用水曲下什么命令,或是他们彼此之间再传什么讯息,四方魔都会将信将疑,尤其是在他们散落各地的情形下,此举等于废了水曲这一种传讯之法,对方要再建立起另外一套传讯系统,一来时间不足,二来也再做不到如此隐蔽。
  顾怀双眸一亮,豁然开朗,顿觉他机智得可爱,简直想凑过去亲他一口。
  凌容与扬唇一笑,又拿起了第二枚白子:“你说的不错,阮崖生定会将你入魔一事昭告天下,以逼迫我们与修仙界对立。不过,他本就是魔,信口雌黄,污蔑日神传人,有什么奇怪?以你今日的威信,谁会信他?师兄弟们已在修仙界散布传言,我也已传讯赵禅、古玄钟、衡小芜,在各界之中,告知天下修士,有一个魔在你身边潜伏百年之久,侥幸逃脱,意图不轨,怕是要蓄意抹黑你的身份,以挑拨离间,动摇军心。请各方修士小心,这样居心叵测传谣之徒,八成便是藏身四方的魔,一旦遇见,万勿手软。”
  这一招“先下口为强”真是釜底抽薪,这样一来,谁还敢说他是魔?
  “……”顾怀愕然失笑地看着他,半晌方啧舌道,“真是个颠倒黑白的小坏蛋。”
  凌容与又拿起了第三枚白子,敲着棋盘瞧他:“这一样驱魔之物,你方才自己说过了,不信你猜不到。”
  顾怀凝眸愣了一瞬,脱口道:“……朱果?”
  凌容与一笑,自袖中取出了一瓶仙丹:“昊蚩拿数千颗朱果炼制的果丹,尝起来不错。”
  顾怀接过来握在手心,心底流淌着一股暖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容与拿起了最后一枚白子:“这个,你也知道。”说着他摊开了另一只手,手中一缕近乎透明,云烟般若有似无的飞絮飘了起来,浮在棋盘之上。
  顾怀的确知道,这是他的得意之作,风絮。这种如烟似雾的东西,又是他自创的物种,本是粉末状,遇水则化,风干之后却仍旧存在,粘上一点便再也洗不掉,且遇风则长,听从风歌召唤,会自己飘回来,回到他的手中,用灵力催展之后,便会变成一张照境符,用火一烧,眼前便霎时出现它化形之时所记录的场景。
  当时阮崖生被他和陆师姐放走,身上早沾染了化在湖水中的风絮,便是放长线钓大鱼,等着瞧他逃往何方。他沿海而行,顺流直下,兜了一个大圈子,这根线却一直牵在他身上,这也是众人毫不忧心的原因之一。
  “西南有什么?……琼初界?”
  凌容与看了一眼燃烧的风絮幻化出的景象,很快便自那片西南独有的阔叶林辨别出了方位,神色却沉吟起来,垂眸看着棋盘,玩味地捻起了另一枚白子,比在那一排六枚白子前,想了想,又把那白子放了回去,屈指敲了敲棋盘,抬眸与顾怀对视,“总之,你是不是魔,于此局影响甚微,即便你真无法除尽魔x_ing,我们也可以被封印在这幅画中,不出去掺和,你明白么?”
  顾怀静静看着他,一瞬间忽觉自己真如那颗被白子包围的黑子一般,陷入一片温煦的光芒之中,心中所有y-in霾都被驱散无踪,从那灼心的焦急中解脱出来。
  在他算来本是必输的一局,被他一说,却原来是自己太傻,被魔的y-in影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无数出路,也看不见他在拉着自己往外走。
  半晌,顾怀缓缓吐出口气,释然地一笑:“那作为一枚没有什么影响的黑子,我还能做什么呢?”
  凌容与抬起一根食指:“其一,你要想清楚一件事。”
  他没有说是什么,但顾怀已明白过来——那就是为什么阮夫子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为魔?在百年之前,他只不过是出泉宫的一个弟子,虽是日神传人,但要杀他也并不难,在这一百年中,阮夫子也有无数机会冲他下手,可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反而情愿花一百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如此复杂的布局,最终只是让他为魔。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个问题在顾怀的心中已萦绕了一个月,早已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那就是阮崖生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绝不能死,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念在他身上,才会做出这样的布局。可这怎么可能呢?百年之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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