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吾道清狂 作者:殊予瑾之(中)【完结】(39)

2019-06-25  作者|标签:殊予瑾之


  那一幕分明只是一眨眼,却仿佛变得极慢,多年以后,谢琀至死之时,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最后一刻,崔渡是如何自后面飞扑而出,生生替慕容毓挡去了三箭,接着拉着二人就地一滚,一道沉进了溪水之中。
  三人顺着溪流浮沉许久,在下游被前来救援的亲兵救了起来。崔渡身受三箭,又在溪水中受了寒气,几乎丧命,慕容毓守了他半个月后,他方才醒过来,自此便毁了身体,体寒病弱,常年卧病在床。
  那日的马车究竟为何没来,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悬案,谢琀知道,自己再没资格理直气壮地问出口。
  灾劫之后,龙颜震怒,大理寺查了许久,也不知查出了什么结果,总之慕容慎回去便被禁足了半年,王贵妃亦交出了执掌后宫的宫印,从此便消停了下去,虞妃反倒越发得宠。
  谢琀一直被慕容毓死死护着,除了手腕被他捏出了一圈极深的青印,什么伤都没有,后来,连那圈印子也消退了。
  宫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说崔渡与慕容毓如何情深义重,同生共死。
  偶尔也提起谢琀,说他真是倒霉,竟恰好被卷入这样的事里。
  他旁观者一般侧耳听着,眼眶发热的时候,便缓缓将脸埋入交叠的手臂中,唇瓣仿佛还能碰到手腕上那一圈印子。
  什么都没有,谁都不知道。
  但他看见了,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直到回到东宫一个月后,他才瞧见慕容毓。
  小太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随x_ing胡闹,身边渐渐地多了许多人,眸中也开始有了他看不懂的神色。
  而谢琀……他开始很认真地,学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譬如作诗,譬如谋略。
  慕容毓总是取笑他,拿他写的歪诗打趣,谢琀就弯着眼眸,窃喜地听他自己洋洋得意地把那些故意写的十分直白的情诗读出来。
  他还以为,即便他永远不能成为第二个探花,即便太子过不了几年便会大婚,这样也很好。
  可惜后来,他终于还是得知了那桩悬案的真相,也自此明白了,谢家真正的立场。
  慕容毓长到十七岁,从小魔头进化成了大魔王,外表收敛,内里越发嚣张,仰仗母族的势力与皇帝明里暗里的支持,与王家私底下斗得其乐无穷,业余爱好是发展地下组织,常带着谢琀去永安河畔一家沏烟茶坊里去跟各谋士接头。
  谢琀自知道真相之日起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慕容毓,还请求离宫回府,哪知对方却当他闹脾气,开始三天两头地往谢府跑,翻墙爬树,不择手段,差点把谢府一把火烧了,闹得举朝皆知太子跟他的伴读感情甚笃,再不把他弄回去刚好没几年的太子又要故态复萌,纷纷上书,生拉硬拽地把他又送了回去。
  想到此处,谢琀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脚下鬼使神差地一转,竟走到了沏烟茶坊。前几日慕容毓去军中探慕容涛,也不知会不会趁机在此处见他的暗线。
  此时已是黄昏,茶坊里寥寥数人,拨着算盘的老板瞧见他,波澜不惊地一颔首,将他引入了内室。
  茶坊外面与别的茶坊无甚不同,内室里却还藏着个密室。谢琀熟稔地在某块石砖上敲了数下,咔咔数声,壁上露出一个地道,一矮身便钻了进去,没走几步,他忽的浑身一僵,霎时间呼吸都忘了——“离谢琀远些罢,谢家与王家,未必没有关系。”
  密室里清清楚楚地传来崔渡的声音,似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霎时间耳边一片嗡鸣,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脑中反而嗡嗡地响起一片杂音“你的母亲是陈国的细作,子承母业罢了。”“你想让她死么?”“谢家原本没有你这样的子孙。”“太子生x_ing胡闹,不堪大任。”“你要告诉他,你一直将他的起居行踪一字不差地泄露出去么?”
  ……
  冷汗涔涔,如堕冰窖之时,却蓦地对上慕容毓含怒未发时蕴着星火的双眸,谢琀仿佛被钉在墙上,张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毓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不期竟撞见他面色惨白地站在门外,眸光顿时一软,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拉着他走了出去。
  这是慕容毓第一次如此旗帜鲜明地在谢琀与崔渡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但谢琀怔怔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神色,却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因为他如此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
  太子早已到了该大婚的年龄,但皇帝因与先皇后情谊深厚,深憾不得白头,自然便寄望他们的子嗣能有一个相爱相伴善始善终的伴侣,再者怕他心x_ing未定,不识情爱,婚后又生怨愤,故于此事上瞻前顾后,千挑万选,分外谨慎,竟拖到了十七岁。
  这年便有许多臣子上书,奏请太子选妃。
  谢琀清楚,往年这些人沉默不语,多半是因四位皇子中,慕容敏虽尚年幼,但母妃圣眷正浓,而背靠王家的慕容慎则与太子年岁相当,且勤奋用功,资质颇佳,慕容涛虽在出身上略逊了一筹,却与齐元帅学领兵去了,眼见是会执掌兵权的人,相较而言,慕容毓虽有母族潘家的帮衬和皇帝的宠爱,却x_ing格跳脱,张狂傲气,未必便能荣登大宝,故许多世家贵族都在观望,不敢轻易押宝。但这两年太子收敛之后,渐渐靠谱,于政事上颇有见地,几次不动声色地打压王家势力,可说初露锋芒,这些人自然便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皇帝也觉再拖延不得,便将此事交给了虞妃cao办。
  虞妃心思细腻,怕若专为太子选妃,反惹他不快,节外生枝,便在上巳节这一日,将京城中皇家与世族的少男少女们一块儿聚在了锦山行宫里,办了个春日赏花宴,美其名曰飞英会。
  春光旖旎,繁花似锦。
  落英缤纷的桃树下,少年少女们分席而坐,正在联句斗诗,若是桃花落在谁的酒中,便需接上上句,接不上则罚酒一杯,十分风雅。
  崔渡坐在主席上,微微含笑,映着一簇桃花,面色中显出一抹病态的白。吟诗作赋都难不倒他,因此若无人能接上,又或者连句过偏,他就接过口去,做个救场人。
  角落里的荆国质子荆越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崔渡身上,他说一句诗,他便喝一口酒。崔渡若有所觉地看过去,荆人身材魁梧,举止粗犷,与席间众人格格不入,见他看来,便举杯一饮而尽。
  崔渡从容对饮一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自那日被慕容毓拖走之后,谢琀便没敢再出现在崔渡面前。
  他越是光风霁月,他越是自惭形秽。
  慕容毓或许怕两人心存芥蒂,每每硬拽着他去同崔渡说话,那时崔渡瞧着他担忧的目光,谢琀都忍不住想替他说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偏偏他说的没错,自己还真是个沟渠。
  此时谢琀以作画为借口躲过一劫,远远坐在一个独席上,手中执笔,细细勾勒着眼前的场景,脑中却想着旁的事——这里丽人如云,却不知慕容毓最后会娶哪一个?他两年前就得了几个美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结果被理直气壮地指使着帮忙锯木搬砖,磨刀煅铁,柔弱无骨的美人没过几日便再不敢主动来寻,从此东宫里也便多了一个十分隐晦的传闻。
  谢琀私下里也忍不住问他为何不近美色,他却神色凝重地关起房门,一本正经地拿出了一本据说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神功秘笈,慷慨地邀他一道修习。
  谢琀也不知为何脑中陡然冒出了葵花宝典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惶恐间夺书细看,才发现只是不可失了童子身。
  不过慕容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过没几日便忘了此事,那书却被慕容涛捡走,当真练成奇功,此是后话。
  谢琀想到此处,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笑什么?此女很美貌么?”慕容毓冷不丁从后面凑过来,伸手便夺了他的笔,抬眸看一眼停笔之处那女子的样貌,顺手点了个痣在脸上,“你不是处处写实,这里莫忘了。”
  “……”她的痣哪有这么大。
  谢琀无语凝噎,“这是虞衡清的长姐,我这样画,她岂不道我恶意中伤?”
  “那便一视同仁。”
  “别乱画!”
  谢琀抢救不及,被他在画上洒下一串墨点,一番心血顿时付诸东流。
  “坐着有什么趣味,不如去山里转转。”慕容毓掩上画,推着他便走。
  “你怎么能走?”
  “怎么不能?”慕容毓拖着他转过假山,隐有得色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池塘,“喏,不是没人过关么?过不了关,自然不能同我们一道玩儿。”
  “……”你那是人过的关么?
  谢琀扶额,回想起来时马车上,他傲然比着手指,一条条列举的选妃要则。
  “首先,太子妃必须貌若天仙,沉鱼落雁。”
  谢琀点点头,这是理所应当。
  “此处无雁,我也不与他们为难。第一关便是临水照面,能让池中锦鲤沉塘者,便算过关。”
  “……”啊?
  “其次,太子妃必须明德惟馨,感于神明。因而第二关是以才祈雨,春雨贵如油,能召来雨水者,是造福于民。”
  “……”你不去找个神棍?
  “第三,太子妃还要高贵非凡,有凤来仪。所以让她们立于高台之上……”你自己站上去,倒是会有龙吗?
  谢琀不忍听下去了。
  这里都是名门贵女,一个比一个矜贵,谁瞧不出太子这是故意刁难,又怎么肯放下身段去自讨没趣,纵然还有一两个跃跃欲试的傻孩子,见无人动,也不敢在众人面前丢脸,何况席间也不止他一个皇子,故而没人理他,纷纷端坐在席上,只做不知。
  慕容毓自然乐得清闲,拉了谢琀便跑。自从开始习理政务之后,他许久都没放过风,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会儿,谁要搭理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
  谢琀叹气:“……你这会儿跑了,他日怎知圣上赐婚之人是否合心意?”
  慕容毓脚下一顿,转眸看来,眸光冷凝:“你画得那么认真,不如帮我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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