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族/豆蜋 作者:金蟾【完结】(3)

2019-06-23  作者|标签:金蟾 民国旧影 年代文

  四顾一下,只有院落极远处才有五色石子引得路连着廊子。那才是通往主宅的路,看来这是个极僻静的处儿。“怨妇”要等着荣宠了,豆蜋心下好笑。其实自己是乐得清静。

  屋里正堂摆了香案,供着尊原胎的须弥勒。这在江南倒比较奇怪了。大户人家供奉的佛像是原胎的显得太过寒碜。细看那佛像,佛爷坐在地上,一腿平折,一腿立折,左手抚着便便大腹,右手握着佛珠食指指天,脸孔就是大笑,只是一对眼珠子因没上色的缘故没有神采,因此怪异了些。晚上看,恐是有些怕人的。

  “官人,主子吩咐过了,这儿的东西您先权用着,隔两天再给您换新的。我□□红,她是春桃,我们是来伺候您的,有什么需要的您就同我们说。”

  好伶俐的丫头。豆蜋冲她们笑下,两人居然红了脸。不过看情形,她们比豆蜋就大了两岁最多。

  “官人饿了吧?我们去给您先上些点心。大少爷说了,晚饭他来和您同用。委屈您多等些时候。”

  应着,转身去看卧房。轻纱布幔,布置的朴素典雅,倒也一般。可见檀香缭绕,心中自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说不好是什么。

  寻思着,手边就触到一把焦尾古琴,罕见的精工巧制。琴身的漆色也不知多加了什么料子,殷红如枯血。一拨,清澈的珠玉之声就流泻了出来,果然一把好琴。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忘了时辰,弹入了迷。

  “你喜欢么?”

  恍然悟出来自己在干嘛,豆蜋回头做礼,见来人是懋玉卿。

  “啊!瞧我,给忘了。过来这里坐,这儿有笔墨。”

  抱以一贯的浅笑,这懋家的大少爷倒是没有架子的。

  “豆蜋……”

  请讲。

  “你写隶书。写的真好……”

  少爷抬举了,胡乱写写罢了。

  “恩……这是我姨娘的房间,你还住的惯吧?”

  是。二夫人是雅人,这儿的布置自有一番风味。

  “恩。姨娘确实漂亮又贤惠。她很疼我,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之后也只续了一房,其实我也一直把她当母亲看。”

  “只是,她前两日突然得了重病,也……”顿了顿,他深深吸了口气。

  懋玉卿的手冰凉,豆蜋小心的把手附上去,细细的抚摸。他感觉到懋玉卿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把我的手拂开。他不觉心中冷笑,你是不喜此道,还是嫌我污秽?

  少爷有什么吩咐?

  “唉。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确实有话说。不过是有求于你。豆蜋,是我让舅舅去赎你的。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哈哈,终于进入正题。难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我区区一个男妓,又能做什么呢?对呵,我还是个男妓。

  是。少爷赎了我,我就是少爷的人。有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去做就是了。

  “我要你……去服侍舅舅。你若答应,我们定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卖身契还你,你便是自由之身。你愿意么?”说完,他微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豆蜋。

  豆蜋已猜到这个结果,但万没想到他用这最烂的一招。

  少爷要去哪里?

  他一惊,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豆蜋笑,我知道,你想的我都知道。

  良久。

  懋玉卿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也跟着房间里的香雾缥缈起来,“我不是傻子,他……我多少知道一些……”

  所以我来补偿。你要我来替你补偿?

  我答应你。

  豆蜋依旧淡淡的笑着,把玩手中羊脂玉柄的毛笔,它在阳光下渐渐温润起来。但晶玉之上,必是无尽尘埃。

  而把你懋玉卿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他的眼里肯定容不下这样一粒尘埃。退一步,你我真的这样没来由的默契么?一纸约书,为奴为婢。你就是明明白白的糊涂,我豆蜋也没什么话好说。

  我只晓得,以后是大把的清闲日子了,而我正乐得如此。

  “拜托了。”

  运笔,隶书走出圆润的“保重”。

  

第3章 章之三

  

  两天后就传来懋玉卿和摆渡女私奔的消息,其实也多赖春红、春桃两姐妹的唠叨,细细碎碎,让我足不出户也知道了好些族里的事。

  闲来无事,就在斋中弄琴。我想懋书同或许会想找我说些什么。但他迟迟不来,我心俞静了,他是难得比常人更通透的人。

  月色清绝。

  “铮铮……”琴音不绝于耳。

  这古琴经我多日挑拨,已经很是投缘。难得偷闲时候,让春红把这宅里的琴谱找出几本,免得生疏了技艺。

  焚香净手,冷光凝指,正欲再奏一曲《广陵散》,却有夜鸟惊飞。

  失望。不能不说有一点。

  但是该来的,就是姗姗来迟也要来。

  “玉卿……玉卿……”

  懋书同满身满嘴的酒气扑在琴案前。眼神迷离,一扫之前的冷漠。哪里来的通透的人呢?凡人众生,总会被不同的业障眯眼,你我也不例外。想着,豆蜋倒是对懋书同生出了些许同情来。

  口不能言。与春红写了要解酒汤。

  屋里。

  懋书同还一个人趴在那儿自言自语。

  “你又来这里了,姐姐都死了,老抱着这堆东西有什么用啊!……玉卿……”

  “……呵呵……玉卿,你再翘先生的课,我可不给你说情了……咯……呃……”

  “……玉卿,别哭。一个男人,像什么样子。明天我就把东西给你弄来”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哼!醉汉真是都一样丑。

  豆蜋不屑。欲去收起琴具,免得让这喝的不着北的醉汉呕吐沾污。

  不料,懋书同像鬼影一样猛地扑起,裂弦之声在这静夜里显得尤为惊心。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拥住豆蜋,但是他感觉到懋书同的颤抖。爱的如此小心,让人心痛吧。醉里,他都像膜拜神灵一样的呵护着懋玉卿呵。

  夜风吹进窗来,熄了蜡。夜光洗过镂空的格子,流了一地的银白。豆蜋突然笑了,因着他想起了一句诗:

  人生长恨水长东。

  仲夏夜。

  空气是s-hi热的,懋书同浑身也都是热的。可能是酒力,让他烫得要死。一双濡s-hi的唇吻上了豆蜋的,只是轻微的一碰,又闪开了。然后无数细碎的轻吻落在了豆蜋颈上、胸膛上。

  像对待易碎的宝物,想要痛爱,又怕失不复回。这份煎熬,终会酿成一场烈火,然后,玉石俱焚。

  豆蜋又笑了,这次他是像在春风楼里一样的媚笑。衬着月色,凝脂般的脸上秀出玉的荧光。

  腰侧美丽的蝴蝶露了出来。它招展着有毒的翅膀恣意的飞向彼岸。不料,却陷进一场幻觉里。翻腾起毫无意义的云雨。

  替身么?

  呵呵……

  蝉鸣在静夜里更清了。

  没有阳光。耳里净是隆隆的阵雷。

  又要变天了。

  要去院儿里,却被春桃拦了下来。

  “主子莫着了凉。快加件衣服!”眼神狡黠的扫过我的领口。

  笑笑。想是昨天的事她都知道了吧。披上衣服,又向院儿里去。

  一片乌云正压向这孤僻的院落,青灰色的墙更y-in暗了。空旷的江南古宅顿时被这风雨欲来的气氛渲染得荒凉起来。怒风卷起落叶,催折花木,池塘亦皱起了脸。

  独立院中,我显得十分渺小。但奇怪我怎么会站得这么稳。双足果然是被牵绊住的。我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懋书同推开我时的表情。那张恢复冰冷的脸上写满了嫌恶与奕气。

  然后,他再没有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的奕气何来。但是,我居然生出被人侮辱的感觉。做这行这么多年,按说该习惯了,但居然晚节不保,呵呵,替身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这倒是之前没想到的。

  恍若未觉指甲刺进r_ou_里。想到了刚懂事的时候,识文断字之前,我还能懵懂的糊弄生活……而现在……十五年,居然没有磨平我的刺儿么?

  风更大了。吹得门窗枝桠哗哗作响。心里埋藏了这么多年的压抑好像也终于控制不住发泄出来。真想笑,出声儿的笑,赌咒这贱命!

  在楼里时,惯看青楼里的爷。或沉迷声乐,或耽于美色,妈妈“教导有方”,小倌儿们也各有风情,就是书生名士也免不了流连歌榭。可欢情自古凉薄,欢声笑语里哪里有认真的人?若说小倌儿年轻不更事尚有一片痴情,可那真正有情的爷,怎么会从逛青楼的嫖客里挑出来!

  真正的笑话。

  可懋书同,懋玉卿……还真是情种啊。

  不祥的感觉突然袭来,这该死的直觉从来准的见鬼。我豆蜋走了背字这么多年,下一次点儿背什么时候来?

  难道,我又生出了一丝妄想么?

  莫名其妙!我最近越来越莫名其妙。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