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镜中 下 by:渥丹脉脉【完结】(40)

2019-02-08  作者|标签:渥丹脉脉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倒是茫然不可置信更多一些。夏至不知怎么又松开了手,跌跌撞撞地坐回去,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神色在眼前氤氲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过了很久,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意识到落泪的一刻夏至立刻伸手去擦,仓促狼狈,但就是没有停下手,擦着擦着手心的伤口碰到眼睛,引发的疼痛忽然无可忍耐起来,他抹掉又一次落下的泪水,冲着周昱叫起来:“你明明答应了!”

声音里的凄厉和不安连他自己都害怕起来,害怕原来他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但吼完这句后夏至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垂着眼看着地板上一个小小的印记,而那印记越来越大,原来是他的眼泪打在了地板上。

终于他伏地痛哭起来,像幼小的、垂死的兽,无力抵抗迎面而来的命运,只能以哭泣为自己的结局哀悼。嘶哑的哭泣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和从昨夜起就没关上的窗口吹来的风拧成一股,恶狠狠地鞭打着他,也恶毒地嘲笑着他。

这样放肆的哭泣已经是多少年再没有过的了。夏至任由羞耻、无助、痛苦甚至几不可察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悔恨伴随着眼泪冲刷着自己。他哭得昏天黑地,早已忘记了时间和空间,也不在乎是不是还有人眼前正沉默着看着自己恸哭。但这一刻的情绪是无法隐藏的,更再无法忍耐。

总有这样的时刻。

他爱着周昱,所以再也无法忍耐。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那样击中了他——那之前的那些忍耐又是为了什么?

夏至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哭泣低了下来又,终于止住,但藏起的脸始终没有抬起,渐渐冷去的泪水依然像热油一样浇过那些还没来得及陈旧的伤口,他睁不开眼睛,也再听不见声音。

第二十六章

当他再睁开眼,所见惟有白茫茫一片,一个小小的转头的动作都让他天旋地转,视线失焦,锁了很久才勉强看见一个杯子,正弥漫着模糊的烟气。

夏至想不到这是哪里,也没有了再动一动的力气,但他太渴了,触手可及的水杯成了此时天大的诱惑,他看了半天,终于积攒起气力伸手去够杯子,一动作这才知道手脚全无了作用,好不容易够到了,却握不牢,眼看着一杯水悉数翻在了身上。

好在水不烫。夏至贪婪而专注地看着在被子上洇成一片,也就忽略了那悄无声息的推门声。等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时,对方已经站在了床边。

再次看到周昱的第一眼夏至就是想逃,又无处可逃,第一反应竟是用杯子把整个人包起来。可很快的被子又被掀开了,接着一杯水递到眼前:“能捧得住吗?”

夏至咬紧牙关,双手捧着杯子急切地喝掉了水,接着一床崭新的、干燥的杯子又盖了上来,他却并不觉得温暖,颤抖着把自己包起来,在一片新生的黑暗中哑声说:“你走。”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响若春雷,可落到被子外面的周昱耳中只是一声微弱的叹息。周昱看着紧紧把自己包裹在幽暗的被褥深处的夏至,等了一会儿,还是问:“之后呢?”

夏至瞪大了眼睛,眼前所见,皆是虚空。可另一方面,他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一点的迟疑:“分手吧。”

“我知道了。”周昱很快地回答,“我这就离开。你还在发烧,不要闷着。”

他的话收得干净,行动同样没有迟疑,关门声比开门声重得多,大概是一个有意的提醒。夏至许久没有从自己筑成的茧里抽身而出,这样的温暖和黑暗让他有些微的窒息,另一方面又很安稳,他迷迷糊糊地想:不爱是真的,体贴也是真的,他以为前者才能带来后者,却错得没边了。

但至少这一刻,他并不那么难过,虽然也毫无解脱感。

夏至暴病一场。

这场病让他错过了《四季》接下来所有的演出,更错过了孙科仪的葬礼。团里的大家轮流来看他,包括林一言,却没看见侯放的身影,从大家那支吾的言语和为难的神色,夏至知道,侯放生气了。他想侯放也许是知道了什么,但不管是不是知道内情,自己都让他失望了。

但就算是这样,大概是病得太重了,夏至此时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

难得生病的人一旦病倒就如同塌了山,明明只是发烧,却怎么也不好,高烧是退了,低烧一直缠绵,也就一直没办法出院。后来其他朋友也来探望他,程翔来得勤,可猜不出这场急病的根由,加上事情多,来去匆匆,反而说不上什么话;略猜得出一点的姜芸和陆恺之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叫他多保重身体。

但夏至不想说话,渐渐的干脆就不说,一个月后终于不烧了出院,回到扬声的那天,手里捏着一份辞职信。

那天林一言正好不在,他就去找侯放,见了面起先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真的把信递出去的一刻,倒生出一种别样的勇气来,又直起了之前有些萎靡的脊背,静静地看着侯放。

侯放瞄了一眼信,就扔在了一边,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没出息。”

夏至还是觉得疲乏,也迟钝,并不觉得自己被刺伤了:“我拖了团里的后腿……”

侯放皱起眉头看着一个月来急剧消瘦下去的夏至,挥挥手说:“团里现在是没有你的事了,但你还答应了陆恺之呢。做人还要不要有点承担,有点责任心?

他死狗一样的架势连侯放看得都没了脾气,半晌之后深深叹了口气,捡起那封信又扔给他:“你休个假吧。想好了再告诉我。”

“侯放……”

这一声犹豫的呼喊让侯放勃然大怒,顺手摸起个什么东西就朝着夏至扔过去。他故意扔偏了准头,但装订机还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门上,砰地一声巨响,就是这样,夏至还是一动也没动“去你妈的!哪里的黄土不埋人,非要在周昱这棵树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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