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作者:烟猫与酒【完结】(36)

2019-06-20  作者|标签:烟猫与酒 都市爱情

  他竟然,在季成川本人面前,就这样看着季成川的脸,在他问着别的问题的时候,像个没脑子的发情畜生一样,想起了这种东西。

  季然又听到身体里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了,它与第一次相比,变成了一则平静的通知:你完了。

  彻底完了。

  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建立契约与秩序,制衡族群,区分善恶,这是社会的共同底线,我们称之为法律。而在恢恢法律也无法铺陈的道德犄角、伦理暗缝,在一些背着光的欲`望泥沼地里,人们靠“伦理”与“血缘”拉起最后一道警戒线,这道无声无形的透明蛛丝,是人x_ing最后的底线。

  触之,万劫不复。

  凄惶的病人只会在拿到确诊书的瞬间安静下来,坐实了罪名的犯人反倒重拾安宁,最终审判无二两种结果,或坠无边地狱,或迎柳暗花明。季然在那条伦理线跟前挣扎许久,他想拒绝,也想逃跑,为了逃跑不惜扭曲心肝脾肺,逼着季成川去当个“正常人”,浑浑噩噩,焦躁痛苦,因为深知对面绝不可能鸟语花香,生怕一脚踏空直堕高崖,死得面目全非。

  可他力不从心,到底还是跨过了这条底线,他自己也想不到,真正来到这边,心情竟然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平静。

  没有绝望,没有窒息,也没有天崩地裂,只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自我判决:哦,你回不了头了。

  ——看到你身后庞大的人群了么,他们是正常人,追着太阳走,他们在马路上挺胸抬头,光明磊落,你这辈子也没有资格回去了。

  因为你是怪物。想跟爸爸乱*的怪物。

  季成川等不到答案,季然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神情是一种奇怪的难过,木木的,刚刚跟他顶嘴拔河的气势全软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季然好像披着一层s-hi哒哒的羽翼,沉重的压着他,压得他飞不起来。

  季成川简直有点无奈于自己的幻想。

  他当然知道季然为什么发脾气,那一声“爸爸”戳了他的炸药库,他的小孩像被抢了地盘的狗子,只差没有直接竖爪炸毛,把人撕咬出去。

  他故意问季然,只是想他自己说出原因,再顺着话头教育几句:阳阳只是个孩子,林阿姨也不该受你的气,跟爸爸怎么闹无所谓,对别人,该有的礼貌必须要有。

  眼前季然跟掉进水里的鸟雀似的,s-hi淋淋地望着他,眼神又恼又怨,他还问个屁。

  季然看着季成川的眼神以显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对他很没办法似的笑了,将他重新圈进怀里,顶他的额头,柔声说:“爸爸问个问题也要生气?怎么跟个炮仗似的?”

  季然的世界瞬间被塞满了。

  季成川的味道。

  季成川的怀抱。

  季成川的手,季成川的胳膊,季成川的额头。

  季成川。

  眼耳口鼻全是季成川,是死变态,是老王八,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是他的爸爸。

  额头相贴的地方泛着麻酥酥的暖意,季然的手指绞在季成川的衣摆上,很寒冷一样,打了个哆嗦。

  季成川还在唧唧歪歪说着什么,季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懒得听,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只想整个人蜷进眼前的怀抱里。

  半晌,自九岁以后,整整六年来,季然第一次主动伸出手,颤颤地,用上少年人所有的脸面与力气,环住季成川的脖子。

  说话声戛然而止。

  汹涌的酸楚在胸膛里爆破,眼泪再一次覆盖眼球时季然自己都烦了,他眼皮辣得生疼,把脸埋进季成川肩窝里放肆地擦,汲取父亲的温暖,他在心里无声地哭叫:别丢我自己一个人,陪我一块儿当变态吧,我还这么年轻,我他妈好怕啊。

第61章

  季然的胳膊围过来的时候,季成川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放错了地方,肩膀僵着不敢动,生怕提醒了小孩。等他紧紧贴进怀里,脸颊蹭着他的肩膀擦眼泪,实实在在的触碰与温度使季成川连眼皮也忘了眨,心脏“咚!”的跳了一下,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然然主动抱了他。

  天知道这个“主动”对于季成川而言意味着什么。

  仿佛一座堵在两片岛屿之间的冰山,季成川不要求,甚至不奢望季然从那头将冰山打通,季然想做什么都行,雪上加霜也没事,他来疏通他这边的冰块就好。季然主动伸向他的手,就是走到冰洞一半时,前方的冰壁突然破裂,一只热烘烘的小火炉被揣进他怀里。

  季成川可以养季然一辈子,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只要他还在一天,就要让季然无苦可吃,哪怕他不在了,一切也早就安排好,足以保证季然一生安稳无忧。他放纵季然的脾气,任由他的树杈斜七扭八地乱支棱,也舍不得剪掉他一根枝桠。他做足了准备,即便将季然养成个娇纵任x_ing的废物也无所谓,这是他季成川的儿子,天生就有资格活得随心所欲。

  血缘里流淌的爱意可以无私,他并不需要季然回报,可与单方面的输出比起来,有回馈的情感当然无论如何都更加让人舒服。

  季然搂着他的脖子,力气很大,像个溺水的人使劲抱住一块木板,季成川的注意力被拽回来,他想起季然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指,整只小手掌紧紧攥着,他还不会说话,情绪的传达只能靠肢体,靠本能——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父爱是液体,能用袋子装起来,季然这一抱无异于一把钢针,把袋子戳成了马蜂窝,水花四溢,百感交集。

  他抬起手,又体会到了第一次当父亲的笨拙,不敢使劲,环住季然轻拍他的背。季然在被碰到的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更加收紧了臂膀,往他怀里钻。像身体里缺失的一块组织,终于完整地归嵌回来。

  “不问了,爸爸不问了。”季成川亲他的鬓角,心软成一团,“委屈了?嗯?”语气词都柔得不像样子。

  委屈是肯定的,却不是此刻的主要原因。季然抽抽鼻子,不管不顾“投怀送抱”的冲动刚过去,臊得人抬不起头的后劲儿就奔涌而至。他收回手,却没从怀里挣出去,一边享受季成川小心翼翼的温柔,一边不可控地绷着后背——那可季成川的手,顺着他的脊柱滑下去,那么紧密,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每摩挲一下,他都觉得背心发麻,偏偏又贪着这点儿得来不易的亲昵,哆嗦着不甘心躲。

  与此同时他还分心幻想,如果不管不顾,将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说给季成川,他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质疑,迷惑,嫌弃,像扔一袋垃圾一样,把自己从怀里推出去。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柔和的反应,最坏的想也不用想,反正什么样的结果季然都受不了。他连对李鹤阳说实话都不敢,更别提季成川了。

  这么想着,悲伤卷土重来。

  没有心思再去跟脸面较劲,季然偎着他的“救生船”,抬起花猫一样的脸,目光一对上,季成川眼里的宠溺就逼得他瘪了嘴,五官皱得丑猴儿似的,从嗓子里咕噜出一声模糊的音节。

  季成川没听清:“什么?”

  是一声“爸爸”,他太久没对着季成川念这两个字,嗓子搅着声带一块痉挛,喊得不伦不类。不好意思再念一遍,季然艰难地开口:“我不想让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其实挺愿意结婚的?所以才这么雷厉风行?”

  “他是你爸,不是别人家的张三李四,你不能拿他的后半辈子开玩笑,不能仗着他疼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就肆意妄为。”

  李鹤阳又蹦出来了。

  季然气得头皮乱跳,短短的停顿间,舌头已经擅自拐了个弯:“……我不想,让他喊你爸爸。”

  不是,我想说的是不想让你结婚。

  废物。

  他绝望地评价自己:真是个废物。

  季成川连思考都不,张嘴便道:“那就等你愿意了,再让阳阳改。”

  即便任x_ing如季然,也被这无条件的溺爱吓了一跳。

  他以为季成川会皱眉,会教育自己,至少也要思索一会儿,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又感受到站在世界中心的滋味,同时还很幼稚地窃喜:阳阳在季成川眼里不过如此。

  他试探:“你给他舀豆子,我也不高兴。”

  季成川笑,想调侃两句,见季然红着脸吹胡子瞪眼,知道他的小孩脸皮薄,禁不住逗,便只道:“以后不舀了,只给你舀。”

  “谁稀罕……我要去上次那家店里吃饭,大厦顶楼那个。”

  “好。晚上就去。”

  “你带我去。”

  “当然。”

  “只带我,”季然咬重那个“只”字,盯着季成川:“让他俩回去。”

  季成川仍微笑,毫不犹豫:“好。”

  他亲吻季然傻愣愣的脸,说:“我不是说过么,只要是你想要的,爸爸都给你。”

  “你才是一切。”

  季然再忍不住,又一次抱住季成川的脖子扑进他怀里,他身为“儿子”的本能似乎一瞬间都复苏了,额头顶着季成川的胸口乱蹭,夸张地喊:“爸爸!”

  季成川接住他,顺势往后倒在床上,哈哈大笑:“乖儿子。”

  太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季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拨土见日的冬蝉,日夜闷着他的萎靡和麻木,全都在崭新的光里烟消云散。还能有什么比成为变态更可怕呢?又有什么能比被成为季成川的一切更幸福?恐惧与跃跃欲试的兴奋齐头并进,此时的他再看季成川,与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独占欲迅速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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