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英慌张起身,两手并用捂住辛默的口:“你痴线!你发疯!”
辛默发愣片刻,忽然意识到这是头次见黎雪英口不择言,听他气急败坏,心中竟有丝窃喜。
他不顾满街围观的人,将黎雪英抱在怀中:“你信我,信我。”
怀中人先是挣扎,片刻后终于默不做声。
黎雪英的声音再次平静下来,但于那平静之中,辛默又听出一种别样的郑重:“默哥,我信你。但我并不愿你为我c-h-a手过多,你跟住我,麻烦只多不少。你太搏命,不到万不得已,我甚至不愿你知情。”
辛默还要开口说话,黎雪英已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遮阳伞。
他两指并拢压在辛默唇上:“收声,先行回家。有什么话路上讲。”
看热闹的旁观者逐渐离散,辛默难得一见沉默寡言,待到二人骑上摩托,他终于忍不住。
“什么叫不愿我知情,什么又叫麻烦?阿英,若是你怕欠我人情债……”
“默哥,收声吧。”黎雪英在身后抱紧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有些事我情愿你一世不理解,但希望你能体谅。我不能因一味的依靠而将你带入不利境地。如果是那样,我不配与你话中意。”
胸口如同塞了一团棉花,棉花中闷满沉甸甸水汽。
辛默迎着风张开口,想说点什么,灌进肺的只有冷冰冰的风。
黎雪英从刚听完杨守谦话时的慌张激动,到现在的平静却心不在焉,辛默看得出他需有时间自处,思考,消化。
同黎雪英道别后,他没再多逗留,只在楼下静静抽完一根烟,抬头望黎雪英房间半开的窗,摇曳的窗纱。
一颗烟毕,他跨上摩托,接到来自刘方方的通话。
几乎快马加鞭赶回,就见刘方方已在门口眺望,甚至搬出小马凳蹲着,一副守株待兔模样。
辛默心觉好笑,还没来及卸下头盔上前调侃,刘方方就已迫不及待从凳上跃起,好似身后有火烧,直冲辛默奔来。
“默哥,这回真大事不好。冯庆人去新界,和白厅人话事,好像是英国佬。大楼我进不去,但看到有ICAC人在楼下。我也就多看一眼,车里坐的好像就是黎先生。”刘方方边说边随辛默飞快往屋企中走,几乎手脚并用比划,“我怕一直以来都我们想错。冯庆除了总华探长邢世怀外,还抱了英国人大腿。ICAC权限再高,也讲证据,并且也有目前不敢得罪的人。默哥,我恐怕黎先生是被ICAC的人带走,其中是不是冯庆做鬼不好讲,你要不要赶紧通知阿嫂?”
辛默越听脸越黑,到最后整张脸上表情几乎是狰狞。听罢最后一字,他抬脚踹飞身旁的小马凳,大骂叼他老母,看得出是真正动气。
刘方方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多话,他从未见过辛默雷霆大怒。
“带上家伙,我去会会冯庆,你去找阿英,看好他。”辛默三两步飞快上楼。
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把袖珍的小手枪,c-h-a在后腰皮带下,下楼时撑住栏杆直接从二楼跃下,三两步就冲上摩托,再次离去。
第二十七章 刺探
半小时后新界小巷内,辛默脱下头盔将摩托扔到旁,探头在大楼下睇一眼,又整理衣衫,抹开面目,大摇大摆走向楼内。
他今日穿得体面,颈上挂黑色挡风巾,进大楼内无人拦截。待走至前台,他挑下巴说一句找人,便三两步进安全通道。
会面在十三层,刘方方寻到消息到现在,已过去一个钟。
他没把握冯庆和英国佬是否还在会谈,不论如何他要去打探,弄清这件事是否情关黎鹊。
十三层到,辛默平顺呼吸,低头在长廊中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穿梭,两侧是玻璃和尼龙板的隔间,通常用于商业会谈。
十三,其实不是个吉利数。
走过五间屋,他怀疑这里已人去楼空,否则怎会半个冯庆的人都看不到?
再向前走两步,终于在尽头房间的毛玻璃上,看出影影绰绰的影。
隔着毛玻璃向进窥探,长桌分两端,话事的人便坐两端,手上夹着香烟,身后站着跟随者。
门口竟然没人守?
辛默隐约觉出不对,从大楼底下上来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
可他关心则乱,此时此刻只想,门口无人守候正好,方便他听墙角。
他一手提起挡风巾,将口鼻蒙住,只露出双锐利的眼,于前行时左右相顾。目光最终牢牢钉在顶头那间屋,眼中有火焰,若有若无。
辛默屏住呼吸,等到近身离门口剩两三米,屋中的人突然无声响,再没人开口。
像刻意静等,那寂静中蔓延某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像等猎物入网。
辛默跟随辛柏宏多年,虽已离开洪门,磨炼出的警觉和嗅觉却也未全部泯灭。
霎时间察觉不对,他单手摸枪,迅速放慢速度向后退却,尽量不发出声响。
然而就在此刻,走量两侧隔间的门忽然被踹开。
黑暗中被撕扯出口子,光线从敞开的玻璃门处涌入y-in暗走廊,人形晃动。
辛默左右的房间各蹿出三五人,金发碧眼,手中提枪,面目如临大敌。
辛默速度更快,在睇到人影的瞬间就地一滚,堪堪从缝隙中滚出。
他翻身跃起的瞬间立马向出口狂奔,哪还敢回头看。虽尚未想清怎样一回事,却也知道其中凶多吉少。
“站住!放下武器!我们开枪了!”英国佬cao着一口洋话,却唤不住辛默疾奔步伐。
他一瞬间已蹿出段距离,随即改变方向,向走廊另端的大落窗狂奔去——既然是守株待兔,打猎的人必定在附近,也必定做好万全准备。他坦荡从正门走入,却不定有那个本事出去。楼下还有多少人等瓮中捉鳖,尚不可知。
枪声炸响在他脚边,辛默骂过粗话,打开窗边要翻身,最后一枪打在窗楞,他双腿夹住铁杆,不往下看一眼。任是警务司呆过的人,恐怕此时都要叹一句可敬可谓,身手了得。
忽然间,耳边风声渐进,窗口探头的脑袋却消失。
片刻后熟悉的面孔,带着一贯轻蔑讽刺的表情出现在窗口。
辛默捉住铁杆的手骤然收紧。
冯庆正在十三楼的窗口处,低头好整以暇瞧风中的辛默。
他单手持枪,手中打过转,稳稳握住,黑洞洞枪口紧对辛默。
“辛爷一世爱赌,而他契子一世爱博。细辛,我好歹也算看过你长大,实在不愿你死相太难看。不如猜猜,是我的子弹先打中你,还是你先安稳落地?”
刘方方正一路狂奔。
他觉出不对劲,出门时便看到三两人在茶餐厅门口,目光贼溜,因此他最终反身,从后门跃出,打的到黎雪英楼下。
他越想越不对,理智告诉他此刻应当先找杨守谦确认辛默平安,再不济自己也应当在辛默身旁。
可惜道理没想通透,已经身至黎雪英楼下。
就看一眼。刘方方想,他就看一眼确认黎雪英平安,这就动身去找辛默。
但在这机会他没等到,因为又见ICAC的车停在门口。住宅区向来不允车辆入巷,但见白厅人权力大行事方便。
那车头油光锃亮,玻璃明净,纪耀全身西装,正蹙眉甩门,要举步向楼上走。
刘方方并不识得纪耀,心中大惊。
黎鹊就算了,黎雪英若因冯庆不正当的手段落入白厅,他头上又有英国人,黎雪英能不能平安就真正难保。
再思及黎雪英满身细皮嫩r_ou_……冯庆的手段他声闻过,不死也脱层皮。
思及至此,刘方方恶向胆边生。
可怜那头纪耀刚下车,有人便从身后握住他肩头,还来不及回头,被一记手刀斩在颈。
快,准,狠。
车上跟随的同事和司机立马下车,掏枪的手还没伸入,刘方方就已捱过昏迷的纪耀,瞬间掏出他腰间手枪,打开保险栓抵住脑袋。
“退后!擦枪走火不好怪命,谁动手先谁负责!”他戾气浑起,满脸凶神恶煞,双目如同穷凶恶极之流。
这幅亡命徒相他学得像绝,胜过童年时数理化,奥斯卡金像奖都要被他爆发间包揽,连ICAC见惯亡命徒之流,也在此刻被他唬住。
“上车!”刘方方目光往远处一挑,浑身不敢有丝毫松懈,“退至下条巷口,两百米开外!半小时后来领人!”
两人担忧纪耀人身安全,片刻犹疑后果真上车,按照刘方方说得做。
等目光中不再见车,刘方方立马撇下纪耀,两三步步上三层。
他屏息,数到门牌号处狠狠砸门:“黎雪英!”
刘方方直呼大名,叠声三四遍,砸门六七八。
等黎雪英开门瞬间,他扯过他手往窗边走:“家里有没有人?”
“我阿姐还没……”黎雪英还沉在震惊中。
“带上手机,立马跟我走,路上解释。”
黎雪英见刘方方焦急模样,心下透凉,当做辛默出事,本来精乖雪白的脸霎时更白。
他好慌张,却井然有序,关门,穿鞋,整理要紧物件。
再看刘方已在窗口等他,满脸着急。不等黎雪英走近,立马扯过人,就差扛住接头,从三层跳下来场惊心动魄。
手中人的重量微不足道,四肢都细,连皮肤都瞧着纤薄,令人怀疑他是否能捱过颠簸。
似乎察觉出刘方方的犹疑,黎雪英率先登上窗棂,作势要往下跃。